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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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如今听得湘云好意替她掩饰,似乎知她心头羞意,要揭过那一层去,这妙玉子自有些其古怪处,反而生了些倔強,越是如此,越是以为遮掩更是不堪,便偏偏要刺自己心一般,只言道:“云小主是替我遮羞了。我如今是主子一介脔,哪里还敢亵渎佛祖自称出家人。姑娘也罢,小姐也罢,不过是个名号,随主子呼唤来喜乐,即无可贺,亦不添羞……主子再三点化于我,说我本途于红尘之中,乃是个相皮囊,我与小主一般儿无差是个凡体,受辱亦要落泪,温存便有痴声……至于所学所知,如今禅修也罢,琴瑟也罢,都只是侍奉主子狎戏赏用的,却怎么还敢妄称什么谪落凡间……否则,小主怎么来贺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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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几人听她如此说,湘云却都是一阵尴尬害羞,这妙玉却转过头,稍稍撇一眼,只对着惜道:“惜丫头……你小小年纪,却其实有几份禅心的。如今园子里不比当,除了那轻歌曼舞,娇衣羞裙不提,便是那读书作诗,丹青雅韵,甚至佛心修道,说到头,都只是为了服侍主子,只是为了让主子……辱我们时更加得意快活,添些情趣罢了,你姐姐要你学琴,也是这个心意……”那惜虽年幼似懂非懂,哪里曾想妙玉这般清净高雅之人,竟说出这等话来,给羞得低了头,脸上倒似火烧一般,更说不出话来,连湘云一向朗,也被这言辞得不知怎么说才好,却听妙玉又接着道:“只是,若是只存了这个心,旁的亦就罢了,琴艺却是再难得进的……练琴如修佛,最讲究用心赤诚。譬如这《慧心解雨霖》,最要紧的空灵烂漫,天籁高远,心意到了境界,琴音再不会俗的……若是一开始练琴,就带了功利心去,指头动想着自己指头俏不俏,音出想着自己弹奏时够不够形体雅致,主子瞧着喜不喜,必是个前不成后不就的,技巧再得法子,心思不纯,必不得真谛。便如那外头男人读书,读圣贤书时若只想着功名利禄,金榜簪花,考到头也是个老明经,哪里能真正读得清圣人之言……”湘云本来以为她只是讥刺,听她后来所说,竟然自有几份机锋道理,也不由点点头道“这说的却甚是……”本未曾彻底听懂,倒是那惜虽年幼,却是通慧此道,连连点头称是。
却听妙玉又是一叹,雪粉脸上竟微微泛起一阵红,又道:“至于琴艺禅修真的有了几分成就,介时再说旁的。用之修身也好,哪怕只是取悦主子也好……也是常事。好比佛家修罗汉果,还不是求离苦海,自证菩提……也好比那一等读书人,读书时口子仁义道德修身养治国齐家的,自己都信实了,待到功成名就,就一味的金娇银娃得遭劫……也是常事”众人都才低头细品她言下之意味,房内竟一时静寂无声。湘云想要接个话茬,却听门外传来急急脚步之声。抬眼瞧,却是房里大丫头奴儿司棋,撞也好似撞进门帘来,妙玉湘云自是讶异,却听司棋已是急红了脸,对着跪了行礼,见湘云妙玉都在,似乎说话不便,只是一脸焦急,言又止。碰个头咬牙才道:“姑娘……可了不得了……外头来了一窝子没见过的太监,这会子封了紫菱洲的门,把我们几个都赶了出来,在里头只是搜检……我上前问他们是谁的差事,却不肯说,我想着,若不是主子首肯,三府里谁能进园子来胡闹……如今房里女丫鬟都被赶了出来在外头候着,里头也不知在搜个什么,丫鬟女都唬傻了。主子这会子好似去了天香楼,我已经差小丫头去回凤妃情妃了,只到底也不敢去求见主子,更不知该怎么好,才寻姑娘到这里来……”四人听闻她说出这等话来,都是大吃一惊,园中自那詹事府锁拿尤三姐查封凹晶馆,尚不知生死,人人心头俱有此病,此刻听到一声“太监封院”,便是妙玉才得晋位,湘云事不关己,亦如惊弓之鸟,一时俱都怔得目瞪口呆。是紫菱洲正主儿,唬得脸惨白,身子一软,便几乎瘫软在地,惜更哪里有想头,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只是求助一般瞧着众人,半晌才轻声焦虑唤道:“二姐姐”。
那本来心头就有事,只却也不知究竟园中又有了什么变故,犯了哪件事,一时已是脑海中嗡嗡得全是杂音,听惜呼唤,才茫然得四顾,要哭又怕惜更是慌,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到底是妙玉先回过神来,看看茫然失措的,抚了抚惜的头发,叹道:“是劫难渡。要不你先回去瞧瞧,惜丫头还小……先留我这里候着……”此刻心如麻,也不能辨妙玉言下“惜丫头留在这里”之意。湘云却是聪慧,一俯仰竟读出了妙玉话外之音,这紫菱洲既出了事,不是便是惜。若有什么罪过,园中诸女唯一可依赖的,不过是弘昼宠幸,只这憨厚,多不曾侍奉,惜更是闺阁幼女。到底是妙玉,前儿才被弘昼赏用过身子,怕有几分枕席之情,留惜在这里,但愿可多护持半分平安。只是如今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好问,未免也是杯水车薪,聊尽人事罢了。暗自不由心下叹:“难为这妙玉,平素里冷冰冰的不理人,这起子临事居然有这等担待之情。”也知熬不过,颤颤巍巍由得司棋扶起来,便要告辞回去。湘云看她模样儿,一时不忍,起了几分侠心,便道:“二姐姐莫着急……我陪你去。或者只是小丫鬟们犯了什么事……不打紧的。”那惜左看右看,虽不知是什么事,但是瞧着姐姐一副惶恐害怕模样儿,却也起身娇声斥道:“我留这里做什么,自然我陪姐姐一起回去。”妙玉心知留在自己这里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也就罢了。
湘云便陪着、惜姐妹,带着司棋、翠墨并两个小丫鬟,一并急急就小路赶回紫菱洲院子去。才到门口,果然见院子外头草地上已是惶恐寥落,跪了一地的丫鬟女,都是紫菱洲里被赶将出来的。里头闹哄哄得人声器物翻腾,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里头翻箱倒柜,那院门上却站着四五个板着脸灰袍服的中年太监,领头是个绿衣太监,披了个料的外罩袍子,却佩着紫缎边,帽檐上是绿丝带,是个九品衔,往似也曾来过园子几次见过众人,只是一时记不得怎生称呼。
那太监头儿见湘云等过来,却不敢凶恼,倒是上来皮笑着打了个千,只冲湘云道:“云小主您安好,倒惊动您了……”湘云见她恭谨,看了看身边的,也无奈回了一礼,细声道:“不知公公怎么称呼……这是办得哪里的差事……?”那太监却是生就的媚骨谄颜,倒难辨喜怒,只是赔笑道:“奴才唤作陈丹茂,小主只管唤我'小帽子'即可,是在宗人府跟周公公当差,今儿是奉命来紫菱洲里抄搜些物什。奴才我是当差的,身不由己,想来是下头人不安静,倒唬着了园中姑娘……实在是该死。还请小主见谅莫要怪罪,回头王爷见怪奴才办差不力,倒惊扰了小主,奴才却是便是吃罪不起啊。”湘云见他只冲自己说话,眼珠骨溜溜转却不去看姐妹,便知虽这太监一味恭谨,其实听来更是祸不可测,园中女奴不过是依仗弘昼宠眷,与这三府太监面前哪里就敢不知深浅得拿大了,倒也墩身福了福,越发客气道:“哪里的话,公公办差辛苦了……翠墨,回头封一百两银子请诸位公公喝茶……”那身后翠墨答应了,湘云又问道:“只不知道公公办的是哪府里的差事,这搜得又是什么东西,可能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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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紫菱洲成这个样子……我们姐姐、惜妹妹可怎么安置呢?”那陈丹茂依旧是一副皮笑不笑之模样儿,只道:“瞧小主说的,奴才在宗人府当差,自然办的是宗人府的差事。只奉命,紫菱洲里所有的信笺字画,书籍纸张,都要查封了到宗人府……奴才知道小主要问什么……只是奴才只是个应声虫儿般的小角,并不知道就里,只循着我们周公公吩咐就是了……便是我们周公公,小主您自个思量,如不是王爷意旨,有几个脑袋,敢来园子来搜东西……”他说到这里,才转过身子对着姐妹,却又是一个千,一副规矩模样,依旧笑着道:“这是姑娘了,奴才月前随周公公来,倒是瞻仰过一面……姑娘也莫慌……奴才只奉了旨意抄拿书信字画,一时……哈哈……倒也没旁的吩咐……回头禀明我们公公,再做道理,姑娘倒可以自便,只是这屋子今儿怕暂时不便住了……”这湘云回头看看,却是面如金纸,竟是慌得连回礼亦不能,一时也拿不准这紫菱洲里究竟有甚么字画信笺,竟要宗人府差人来抄索。此刻站在这冷风地里也是彷徨无计,她虽知个里必有原由,一念想起三姐的事来也不由害怕,奈何是天生得豪,见惜这幅模样儿实在可怜,心头不免起了姐妹怜意姑息侠心,只想着:“这太监说的自然是,若不是主子旨意,宗人府怎么敢进来搜园中女子的房室。只是想来也是古怪,一时是詹事府,一时是宗人府,如今这园子里倒好一似个贼窝了,今儿你来,明儿他来……姐姐向来是个没主意却不可怜,惜妹妹更是,小小年纪,能有什么罪过?左右是左右,我何不乍了胆子,去见见主子,求问个是非对错,也比这么尴尬等着强……”她起了个这个心,只转身对翠墨轻声耳语道:“你去瞧一下主子这会子在哪里……”,翠墨答应着自去了,她却也知道冒然求见弘昼非同小可,一时更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先去和宝钗商议一下子。只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儿,倒也不便走开。
才自胡想片刻,却见远处湖边岸堤上,三五个丫鬟簇拥着两人,正小赶步子一路过来。前头一个一身火红云霞大氅、头挽孔雀开屏金钏的却是凤姐,身后一身淡粉棉褂,捧了个手炉的却是平儿。那陈丹茂自然忙不迭跑过去打千儿问安,那凤姐也不理会门口一众太监女,就走到湘云跟前,才对湘云额首,只笑一笑道:“云妹妹也在……”脸上却是神情古怪难辨晴喜怒。那见了凤姐,早已掌不住了,扑腾就跪了,一对朱失了血只打着哆嗦,两段柔肩颤抖不堪如沐霜雪,口中胡谢罪道:“凤妃,我……不知……什么事……主子……我……倒惊了您了……”凤姐却亲自上前扶起她来,沉一沉,脸上依旧神情古怪,却柔声道:“妹妹别惶恐。更别跟我这里谢罪……恩……我刚才是在天香楼里来……主子这会子在天香楼里,是主子命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