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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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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盘旋着,横挂在山腹中,淅淅沥沥往前延伸。又行了一截,却是突然断落了,再也找不到出口。

又仔细看了几眼,依然如此,他蓦然睁大眼睛,脸的愕然:“坏了,没路了!”到了叙州界竟然没路了?!这话说出来谁也不信,可它偏偏就真实的发生了!三个人吓得馒头都不敢啃了,急急牵马上前。

果然如三哥所说,才前行了二百丈不到,山崖就已经断落,无论怎样寻找,前方连一条羊肠小道都没见着。望见对面隐隐的青山,高统领了口吐沫,怒道:“真他娘了,连条路都见不着!难道这叙州,是与外界隔绝的不成?!”与外绝隔绝显然是不可能的,叙州负山临江、百夷出没,自古就是西南半壁、川之重镇,怎么会与外界没有通路呢?

三哥愁眉紧锁、冥思苦想了半天,目光落到那汹涌奔腾的江水上,忽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跳了起来:“谁说没有路,这不就是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三江融合、波滔天,掀起的水花撞击着崖壁,直飞达到半山际。高统领睁大了眼睛,骇道:“林兄弟,你是说,渡江?!”林兄弟点点头道:“川蜀自古就是‘七山一水二分田’,陆路水路互,岸上走不通,那就只有行舟了。”这江湖汇处,水湍急,就仿佛一处通天河,别说木船了,就是一块巨石掉落下去,也翻不起个花。高统领目瞪口呆:“兄弟,你别吓唬我,这江水怎么行船?!就算能行船,又有哪个艄公敢摆渡呢?”是啊,谁敢摆渡呢?!三哥唉了声,默默摇头,眉头紧拧在了一起。

“咦,”身后的那小厮远远的瞅了几眼,忽然惊叫道:“三哥三哥快看,前面好像有船!”话音未落,便听崖间响起一阵悠扬的山歌:“喂——菊花开在凉山上,朵朵鲜花气味香,郞若有情早开口,莫等花谢不成双——”自脚下的山崖壁中,缓缓行出一叶竹排,上有老少二人,左右各持一只竹篙,缓缓撑水而行。歌声正是从船上飘来,那竹排仿佛风上的树叶,颠簸起伏,摇摆不定,却始终不曾掀翻。

真有人撑船过河,还是用这样简陋的竹排?!高统领眼睛瞪直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三哥早已跳了起来,甩臂大呼:“大叔,大叔,能不能载我们一程,我们要过河——”那水湍急,他喊了几声,船上人才听到。二位艄公转过头来,却是一个健硕的老者和一个清秀的少女。那少女皮肤白皙,面容秀美,身着一件青黑斜襟长衣、绉褶花裙,领边、袖口、围都以五丝线镶绣,正是典型的苗女装扮。

小船缓缓停了下来,苗女转过头来,望了他们几眼,惊奇道:“你们是华家人?!”这少女的华语带着川音,清脆甜美,几人听得舒服之极,三哥急忙点头:“是的,是的,我们都是华家人!小姐,我们有急事要过河,能不能请你行个方便,载我们一程?!”少女转过头去,向那老者道:“阿爹,这三个华家人要过河,要不要捎上他们?”老者摇摇头,面:“华家人素来险,还是少与他们打道为妙!”三哥听不懂他们的苗语,但看那苗族老者摇头,便知事情不妙,急忙道:“小姐,你放心,只要你能载我们过河,要多少渡河钱我都给你!”这一语却把苗女惹怒了,她狠狠一篙拍在水面上,娇声怒道:“阿爹讲,华家人险狡猾,一点都没错,开口闭口就谈钱,只有你们华家人才会这样!助人还拿钱财,要是传回山寨,九乡十八坞都会笑话我们!”她语声清脆,带着好听的川蜀韵味,说的又疾又快,那苗族老者笑着点头,为女儿喝彩!三哥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小姐说的对,助人本为快乐之源,是我这人太庸俗了,恕罪恕罪!那个,请问我们现在可以上船了吗?!”女儿看了阿爹一眼,征得了他同意,这才点头道:“快些上船吧,但你们的马匹,就只能留在岸上了!”三哥点了点头,在马背上狠狠拍了几下,将它们放归山林,三个人才上了船来。

那竹排简陋之极,三人一上船便阵阵摇晃,又往水中沉了沉,高统领二人都是旱鸭子,顿时吓得脸苍白,唯有三哥自命江中小白龙,坐得纹丝不动。

父女俩缓缓撑船,竹排便如一片树叶,轻轻向对岸飘

三哥身在船上,哗哗水声在耳边轻响,他心中静默,身子轻的就仿佛在水面上飘。两岸石壁高耸、青松林立,兽鸣猿啼络绎不绝,碧绿而又幽静。奔腾的江水滚滚东逝,盘旋着直达天际。

他目光游离,落到最高处的峭壁上,忽然惊叫道:“那是什么?!”高高的悬崖之巅,用绳索吊起数百具棺木,虽历经千百年,亦不见枯朽。苗女轻道:“这是僰人悬棺,是我们祖先的岩葬之处!”这就是悬棺?!三哥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这些棺木也不知是怎么吊上去的,了不起,真了不起!将来我要是也能吊在这里,看青山绿水、大江奔涌,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苗女听他不谈钱了,说话倒也不是那么讨厌,点头轻道:“我的愿望和你一样!”不仅是你我,恐怕普天之下所有人的愿望都差不多吧!他嗯了声,啧啧叹着眺望两岸的石壁雕刻,眼中是羡慕。

那少女双手撑橹,启清唱:“六十七十人就死,一百八十能有几?

皇帝也有个归期!

谁能象撑天的大山永不倒?

谁能象拦河的岩壁永站立?

我愿做这东江水,年年奔直向西!”苗女能歌善舞,山歌张嘴就来,这一曲优雅高远,与情景暗合,最能拨人心。三哥抬头望着她,羡慕道:“小姐,你的歌唱的真好听。苗家的女子,都有你这样美丽的歌喉么?”正拄篙入水的老爹笑着道:“华家郎,我的女儿是远近闻名的百灵鸟,不知有多少‘咪多’喜她呢!”

“阿爹——”少女急急叫了声,羞涩的直踏脚,竹排轻轻摇晃,高统领顿吓得哇哇大叫。

三哥一愣,喃喃道:“米多?我家的米也很多!”苗女笑得前俯后仰:“咪多,这是我们苗语,用你们华语说,就是小伙子的意思,不是你吃的稻米!”原来是这么个咪多,三哥嬉笑道:“小伙子是‘咪多’,那姑娘就应该是‘咪少’了?了解,了解!”

“不是‘咪少’,”少女急道:“苗语称姑娘,叫‘咪猜’!你这个人,啷个喜自作聪明嘛?!”她一急,川音蜀味便冒了出来,三哥乐得哈哈大笑:“我是‘咪多’,你是‘咪猜’,早点说嘛,我晓得啰!”听他个夹生川音,高统领二人顿时放怀大笑,倒把少女闹了个大红脸。

都是年轻人,笑了一阵,隔阂渐消,望着少女晶莹的肌肤、白皙的手腕,他不解道:“小姐,你们是专门在这江上摆渡的吗?!”苗女听他口口声声“小姐”,忍不住直皱眉头:“你这个人真不直,我有名字的!你叫什么?”三哥忙道:“我叫林晚荣,大家都叫我林三,也叫三哥!但不知小姐尊姓大名?!”少女哼道:“不要叫小姐了!我爹叫布依,我是在莲花池边生的,按照我们苗家习俗,取我爹的名字和我的出生地,我叫依莲!”

“依莲?!”林晚荣哇哇大叫:“这个名字太好了!老天,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美丽的名字呢?!我下次生个女儿,就叫林依莲!妙啊,太妙了!”他口无遮拦,依莲脸红了下,不好意思道:“既然你叫林三,那我就叫你阿三哥了!阿三哥,我们不是摆渡的——”阿三哥?他脸上肌马上搐了:“依莲,你能把那个‘阿’字去掉吗?阿三哥这三个字,我实在高攀不起啊!”依莲不解地望他一眼:“那我就叫你阿林哥好了。阿林哥,我和我阿爹不是摆渡的,我们是寨子里的苗医,今天上山采药,回来途中才遇上你们的!”她说着话,竹排已经行到了江中心,冲刷,小船仿佛是随风起浮的落叶,剧烈颠簸起来。高酋和四德晕头转向,脸苍白,身子已经开始在船上滑了起来。

布依老爹双手撑桨,大喝一声道:“依莲,快拿绳子!”林晚荣却反应更快,不待少女省悟过来,已抢过船头的绳索,趔趄着爬到竹排的另一侧,费尽力气将绳子绑好。高酋四德二人趁机紧紧把住绳子,身子才将将稳住!

几个大打来,船身时起时伏,一会儿在空中,一会儿又衰落谷底!依莲父女手拿竹槁急剧拍,全力维持着小舟的平衡,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林晚荣自幼在湖边长大,水良,急急取过旁边一只船桨,与他二人齐心拍打着水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小舟终于穿过了头,虽仍有些起伏,比起方才,却已强上百倍千倍了。老高四德二人衣裳透,紧紧抱在一起,烈的气。

布依老爹朝林晚荣竖起大拇指,夸道:“华家郎,好样的!”林晚荣呵呵一笑,一股坐在船上,气吁吁。这金沙江、岷江、长江,三江汇处果然是惊险绝伦啊!

依莲抹了脸上的水珠,笑着坐在他身边:“阿林哥,没想到你的水这么好,桨也划的好,别的华家人可没你这本事,连我阿爹都赞你呢!”

“那是!”林晚荣了两口便原形毕,得意洋洋道:“我有个人所共知的外号,叫做陆上大老虎、江中小白龙,岂是得虚名?!”依莲是苗家女孩,格直的可,不解地望着他,极为认真道:“阿林哥,你长的这么黑,叫小白龙是不对的,叫小黑龙、小乌龙还差不多!”林晚荣腮帮子直抖,苦咬着牙支支吾吾两声,怎么都不好意思说话!老高刚缓过气来,却又笑得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