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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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犹豫,那老者又笑道:“怎的,你是不想,还是不敢?”林晚荣嘻嘻笑道:“不是我不敢,只怕是我敢说,却有人不敢听。”他脸上含笑,说的话却是语出惊人,老者小声笑着对自己身后的小魏子道:“你推选的这小子,我只怕将来无人能治他了。”瞎眼老头咬咬牙道:“若是有人能治住他,那也不值得奴才向您推选了——主子,试问天下之间,有谁能治住您?”这一个极巧妙的类比,老者自是听得明白,微微一笑,不再与小魏子说话,只大声道:“林三,有何不敢听的,你尽管说来就是。”林晚荣嘿嘿一笑道:“这位长辈,您说要从这园子里的百花当中,选出那花中魁首,是也不是?”
“正是。”老者答道。
“这么说来,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我任选一株皆可?”
“对极,只要你说的出理由,这园中花草便任你选。”老者饶有兴致的望着他道。
林晚荣一笑道:“这就好极了。”他摇摇手中的那株狗尾巴草道:“我选这个。”苏状元差点从凳子上跌了下来,望见林晚荣手中那株茸茸的、说花不是花、说草不是草的东西,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林兄,你没有错吧?”林晚荣点点头道:“就是它了,非它我不选。”大小姐原本以为他会选个兰花的,毕竟他对兰花最悉,但见他选了个最不起眼、甚至人人厌恶的狗尾巴花,顿时摇摇头,好笑道:“这坏人,害我没有一次能猜中他在想什么。”徐芷晴望了林晚荣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兴趣,笑着对大小姐道:“你们家这个人啊,将来怕是不得了。萧家妹妹,姐姐这里先恭喜你了。”
“什么不得了?”大小姐听得心中喜,脸上却是一片羞赧:“怕是胡作非为的不得了,姐姐,这人坏死了。”亭中的老者生于大贵之家,平时见的都是顶级的花草,哪个不是丽绝顶?今看了林三手中这株不起眼的小草,顿时奇道:“林三,这是什么?”林晚荣笑道:“这个,叫做狗尾巴花,大家看到的这些茸茸的,便是它开的花朵,是最平常、甚至大家最讨厌的,怎么样,它够难看吧?”果然够难看,场中人打了一个恶寒,老者笑道:“你便选这株狗尾巴花,为花中之魁吗?果然是出人意表。”园中之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狗尾巴花能和国天香的牡丹相比吗?傻子都知道不行了。
林晚荣面不变,徐芷晴好奇地望着他,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个人,到底搞什么鬼?
“牡丹妖人心,一国如狂不惜金。”林晚荣缓缓念道,微笑着摘下一朵洁白如玉的“颤风娇”,放在鼻子上轻嗅了一下,笑道:“美,香,国天香四个字,果然名不虚传。啊,我突然很想念首诗,‘一丛国花,十户中人赋,家家习为俗,人人于悟’。苏状元,你是皇上御笔钦点的状元,能不能为我们大家解释一下这首诗是什么意思?”苏慕白脸一变,这诗的意思他当然听得明白,是说国人沉醉于牡丹,近乎痴,是首讽喻诗。
林晚荣叹了一口气道:“这牡丹花真的很好看,好看的让人不忍触摸——可是除了好看之外,它还能做些什么呢?它娇易折,需要你仔细呵护,一不小心,它就会没了,你看——”他将那美丽的牡丹丢在地上,轻轻踩了一脚,那花瓣便残碎不堪,难以入眼。
“林兄,你这是做什么?”苏慕白皱眉道:“我等赏花之人,自应惜花花,这等糟蹋花枝之举,实在是罪过。”
“苏状元说的好。”林晚荣一树大拇指:“你果真是赏花、惜花、花之人。可是——”他语调一转,大声笑道:“我想请问苏状元一句,你赏的是什么花,的是什么花——”苏慕白猛地想到了什么,脸一变,林晚荣朗声笑道:“我便替状元郎答了吧。你赏的是美丽,的是国天香,这狗尾巴草你会赏它、它么?说你赏美美那是对了,可是说你赏花花,那却是错了,状元郎,我说的对否?”好一张利嘴。苏慕白做声不得,徐芷晴却是看的津津有味。
“美自是不会有错,可我倒要问一句,这世界上,到底是牡丹多,还是狗尾巴草多?你们都去呵护那高贵的牡丹,着它,宠着它,可是那千千万万的狗尾巴草谁管?谁管?谁他妈管?”林晚荣在那牡丹上又重重踩了两脚,怒声斥道。
大小姐急忙轻轻拉了拉他,美目嗔他一眼,柔声道:“你,莫要说话。”
“哦,蕊,蕊。”林晚荣无奈一笑,望了徐芷晴一眼:“徐小姐,清丽高傲的白牡丹要出尘而不染,领袖群伦,很好,这句话很有道理,可是我想问一下,你这白牡丹领导的是谁?是芍药,菊花还是君子兰?错了,错了,统统错了,它们也是领导,你们领导的,是我们这样一群狗尾巴草,一文不值的狗尾巴草。身逢盛世倒还罢了,若是身处世,你是要先抛弃牡丹,还是要先抛弃狗尾巴草,徐小姐,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徐芷晴轻咬红,不肯说话。那亭中人目光闪烁,饶有兴致的看着林晚荣,嘴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其实,不需要你的答案。”林晚荣双手一摊,耸耸肩微笑道:“这狗尾巴草丑陋、俗,走在路上,你看见它都想踩死它。可你真的踩的死他么?”林晚荣微微一笑,将那株小草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拿起来时,却见这小草依然骨相连,拔修长:“我们这些草,生命力是最为顽强的,它本不用你来呵护。世之中,牡丹可以一夜凋谢,可是草却能万年长存。
大淘沙,淘不尽的才是金,到底是谁抛弃了谁,你能明白吗,徐小姐?说的难听点,一把火将这园子烧了,你看看这里残存的是谁?谁是烧不死的凤凰?谁又是真正的花中之魁?——徐小姐,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徐芷晴咬咬牙,脸上一红,小手紧握,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林晚荣嘻嘻一笑,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说的太明白就没有意思,反正大家都明白。亭子里这位,我说的累了,你给我个板凳吧。”亭中老者意味深长的看了瞎子老头一眼,笑道:“赐他座位是应当的了,小魏子,依你看,是让他坐在苏慕白左首还是右首。”
“主子明断。”小魏子脸不变恭敬说道。
“来啊,赐座林三,位于徐小姐之左。”老者朗声一笑,大声吩咐道。瞎子老头古井不波的脸上,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三百零七章她姓肖一个简单的何花为魁的问题,竟然能引述到这么多道理,甚至上升到国论策问的高度,虽然出乎意料之外,却也正合亭中老者的心意。略微有些遗憾的是,状元郎的这一番策答,不仅被徐芷晴盖过,更是被林三住了风头,叫人失望。
苏慕白脸上虽是含笑,只是那笑容却勉强的很,眼神闪烁的望着林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林三坐到了徐芷晴左手畔,老者笑着望了他一眼,对瞎眼老头道:“小魏子,你说这林三是聪明呢,还是糊涂?”瞎眼老头一惊道:“奴才不解。”老者微笑道:“若说他聪明,绝无人否认。可这么聪明一个人,却偏偏猜不到我是谁,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小魏子心里一咯噔,不敢说话。
“若真不明白,那倒还不怕。怕就怕在有些人是揣着聪明装糊涂,这心思——”老者似笑非笑,口里轻轻哼了一声。
小魏子急忙道:“主子明鉴。奴才认为这林三绝不会故意隐瞒。奴才在金陵曾与他接触多,这人有时候极为聪明,知道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可有时候,又糊涂的紧,对我大华的官制、人情、礼仪,皆是陌生的很。连奴才有时候都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
“是聪明还是糊涂?”那老者轻念了一句,旋即大笑道:“这小子也是有意思了,是聪明是糊涂倒叫人分不清。罢了,罢了,难得遇到这么一个有趣的小子,若是即刻便明悟了,也过于无趣,便让他继续糊涂着吧。”
“主子圣明。”小魏子恭敬答道,身上却是沁出了层层冷汗。这主子喜怒无常,方才一番话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谁也揣摩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若是他真的怀疑林三,那便一切都完了。
“慕白此次,当是受到了些教训吧。”老者看了那沉默寡言的苏状元一眼,叹道:“如此也好,省的他得了状元便志得意,叫他也见识一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见主子又提到苏慕白,瞎眼老头便自动闭嘴,果然,那老者又道:“小魏子,这苏慕白虽然有状元之才,只是却甚少磨练,留在学部也只能暂得一时,却非长久。依你看法,我当委他个什么差事为好?”小魏子躬身道:“奴才不知。苏状元才学见识皆是天下少有,又是主子您亲手培养起来,放到哪里都能堪以重任,乃是国之大才,奴才不敢妄自揣度。”主子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轻叹一声,在亭中踱了几步,望着天边悠悠的白云,叹道:“小魏子,你不必担心,有什么便说什么吧,我不会怪你的。你是跟了我五十多年的老人了,若连你都不敢说实话,却还有谁能与我坦白?”小魏子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依奴才看来,我大华需要的不是一个状元,而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老者脸一变,重重哼了一声,瞎眼老头急忙噗通一声跪倒于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主子赐罪。”老者脸晴变化不止,沉默良久,方才唤道:“这是我让你说的,你何罪之有?快些起来吧。”小魏子对自己主子知之甚深,跪伏在地,不敢动弹,老者见他执拗,便不再说话,沉一阵,道:“这苏慕白还要多加磨练,放于地方上,我怕他沾染了官场恶习,放于学部,却又长他骄奢之气,倒是好生难办。”他似是在与瞎子老头商量,只是小魏子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只是主子的自言自语,他必定早已安排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