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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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的”兹皮希科确实是怀着一颗忧伤的心离开波格丹涅茨的。首先,他觉得叔父不在⾝边,心情有点异样。他是一直同他生活在一起的,从来没有分离过,因此,没有了他,他不知道一路上和在曰后的战争中将如何度过。其次,他怜惜雅金卡。虽然他是去找他心的达奴莎的,但他仍旧觉得同雅金卡在一起非常舒服、非常快乐;而现在没有了她,他
到悲哀。他对十这种悲哀,自己也
到奇怪,甚至有些吃惊。要是他想念雅金卡只是像兄长想念妹妹一样那倒是无所谓;但是他发现自己老是在回想着以前怎样拥抱她,把她放在马背上,抱她过河,给她拧干辫发上的水,同她一起在森林里漫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同她谈话,等等。这一切,他都做得很自然,而且觉得非常愉快,以致他一想起来,竟忘记了自己正在长途跋涉,赶到玛佐夫舍去;而且还记起了雅金卡在森林里帮助他与熊搏斗的那一幕。他觉得,他们一起到奥兹泰尼湖去捕水獭就是昨天的事。他又想起了她那次到克尔席斯尼阿的教堂去,穿戴得多么美丽,当时他看到这样一位淳朴的姑娘打扮得像个有权有势的爵爷人家的女儿,很
到惊奇一所有这些想法都涌上了他的心头,既给他带来不安,又给他带来甜藌和哀愁。
“要是向她告别一声,”他心里想“也许我现在会比较好受些。”他终于害怕起这些回忆来了,想把它们从自己心里抖掉,就像抖掉斗篷上的干雪一样。
“我要到达奴莎那儿去,到我最亲的人那儿去,”他想。
他发觉,这才是更其神圣的情。他踏在马镫里的双足渐渐发冷了,冷风吹凉了他的热血。现在他的心思都转到达奴莎·尤白德姐小⾝上去了。毫无疑问,他是属于她的;要不是多亏了她,他早已在克拉科夫的广场上给斫了头。当时她当着骑士们和市民们说:“他是我的人!”就这样一句话把他从刽子手的刀下救了出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属于她了,就像奴隶属于主人一样。尤仑德的反对是无济于事的。只有她本人才能把他赶走,即使那样,他也走不远,因为他受到了自己的誓言的约束。可是,他认为她下会赶他走的;相反,她会离开玛佐夫舍朝廷,追随他到天涯海角。于是,他开始在心里赞扬她。贬低雅金卡了,仿佛都怪雅金卡不好,
惑了他,分散了他的
情。现在他忘了雅金卡治愈了老玛茨科;忘了当初要是没有她的帮助,熊早已把他撕得粉⾝碎骨;于是他对雅金卡发怒了,希望川这种办法来取悦达奴莎,让他自己问心无愧。
这时候雅金卡派来的捷克人哈拉伐牵着一匹马赶到了。
“天主祝福您!”他说,深深地鞠了一躬。
兹皮希科在兹戈萃里崔曾经看见过他一两次,但是不认识他;因此他说:“天主永生永世祝福你!你是谁!”
“您的仆人,驰名的爵爷。”
“你说什么?这些人才是我的仆人,”兹皮希科一面说,一面指着苏里姆契克·查维夏送给他的两个土耳其人和两个骑在马上为骑士牵着种马的強壮汉子:“这些人才是我的仆人,你是谁派来的?”
“兹戈萃里崔的雅金卡·齐赫姐小。”
“雅金卡姐小?”兹皮希科刚刚还在生她的气,到现在还是怒火中烧,因此说道:“你回去谢谢姐小的好意,我不要你。”但是这捷克人摇头摇。
“我不能回去。他们已经把我给了您;再说,我起过誓要终⾝为您效劳。”
“如果他们把你给了我,那么你就是我的仆人了。”
“是的,阁下。”
“那末我命令你回去。”
“我起过誓了;虽然我是从波拉斯拉维茨俘来的,并且是一个穷孩子,但我仍然是一个‘弗罗迪契克’。”兹皮希科发怒了:“走开!这是什么话?——你违反我的意旨,却说要来侍候我!趁我没有命令我的仆人拉开石弓之前,赶快走吧。”但是这捷克人却心平气和地开解了一件狼皮村里的阔幅呢斗篷递给兹皮希科,说:“这也是雅金卡姐小送给您的,阁下。”
“你要我打断你的骨头么?”兹皮希科问,一面从一个随从的手里拿过一支矛来。
“这里还有一袋钱也是给您用的,”捷克人回答。
兹皮希科已经要用矛去打他了,但是他想起这孩子虽是个俘虏,却是“弗罗迪卡”出⾝,他只是因为付不出赎⾝金才留在齐赫那里,因此兹皮希科放下了矛。
于是这捷克人伏在他的马镫前,说:“别发怒,阁下。如果您不要我陪您,我就离开一两个‘富尔浪’跟在您后面;但是我一定要去,因为我已经以我灵魂的得救起过誓。”
“要是我命令我的仆人杀掉你或者把你缚起来呢?”
“如果您命令他们杀死我,那就不是我的罪过了;如果您命令他们缚我,那我就等着哪一个好人来替我解缚,或者等狼来把我吃掉。”兹皮希科没有回答;他策马前进,随从们都跟在后面。这捷克人背着一张石弓和一把斧,也跟着他们走去,他用一张⽑茸茸的野牛皮御寒,因为割面寒风挟着雪片刮起来了。暴风雪愈来愈厉害了。两个土耳其人虽然穿着山羊皮外衣,都冷得发抖;兹皮希科自己因为穿得不够暖,对哈拉伐带给他的狼皮里子的斗篷望了好几次;过了一会儿,他叫一个土耳其人把这件斗篷拿给他。
他把它仔仔细细裹在⾝上,到全⾝都暖和了。他用斗篷的帽兜遮住双眼和大半个脸,风就再也吹不到他了。这一来,他可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雅金卡待他多么好。他勒住了马,把捷克人叫过来,向他问起雅金卡状况以及兹戈萃里崔所发生的一切。
“齐赫知道姐小派你来么?”他说。
“他知道的,”哈拉伐回答。
“他不反对么?”
“他反对的。”
“那末把一切经过告诉我吧。”
“爵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姐小跟在他后面。他大叫大嚷,好心的姐小什么也不说;等他转过⾝去看姐小,姐小连忙跪了下去,什么也不说。最后爵爷说了:‘你不回答我的问话,莫非聋了么?说吧;我也许会同意。’于是姐小明白她可以照自己的愿望做了,就向他表示谢。爵爷先是责备她,怪她说服了他;又抱怨说,他总是要照她的愿望去做;最后他说:‘你保证不会密秘地去同他告别,那末我就同意,否则办不到。’姐小听了这话,非常伤心,但她毕竟答应了;爵爷这才満意了,因为修道院长和他两人都怕她会来看您。唔,事情还没有完哩;后来姐小要送两匹马,爵爷无论如何不同意;姐小要送一张狼皮和一袋钱,爵爷也无论如何不肯。可是他不肯由他不肯!如果她要烧掉房屋,爵爷最后也会同意。因此我带了两匹马、一张狼皮和一袋钱来了。”
“好姑娘!”兹皮希科想。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么,修道院长没有找⿇烦么?”这个捷克人是个机灵的随从,他明白眼前所发生的是怎么回事,就笑了笑回答说:“他们两人都小心地对修道院长严守密秘;可是等我离开兹戈萃里崔之后,他一旦发觉了这件事,会出什么岔子,那我就不得而知啦。有时候他会对姐小叫嚷,但是,过后他又注意着她是否受了委屈。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责骂过她之后,就到箱子里去拿出一条项链送给她。这条项链非常美丽,即使在克拉科夫也买不到比它更好的。她也制服得了修道院氏,因为她自己的父亲对她的也不见得超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