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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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决定走到玛丽尔蓬路为止,然后转⾝回去。如果一次都没碰上有人前来勾搭她就回家,岂不太丢人。她走得那么慢,以致有时候行人撞在她⾝上。这可使她恼火了。
“我应该去牛津街①试试的,”她说。
“伊维那个混蛋。埃奇威路分明是过时了。”①伦敦最繁华的街道之一,有著名的百货公司及服装店。
突然她的心欣地跳跃起来。她终于被一个年轻人注意到了,她确信他目光里闪着喜悦的光芒。他走了过去,她竭尽了全力才没有扭口头去。她愣了一下,因为一会儿他又在她⾝边走过,原来他走了回头路,而这一回他对她注视了一下。她对他瞥了一眼,随即羞怯地把目光朝下。他退后了些,她知道他在钉她的梢。这下行了。她站停下来观看橱窗,他也站停下来。她懂得这时候该怎样行动。她假装聚精会神地观看着橱窗里展出的商品,但是正当她要移步前行的时候,用微带笑意的眼睛向他霎地一膘。
他这人很矮,模样像是个写字间职员或者百货公司的铺面巡视员,穿着一套灰⾊西服,头戴棕⾊软边呢帽。她不乐意由这样的男人来勾搭她,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显然想来勾搭她。
她忘了自己原已开始有点疲倦了。她不晓得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当然,她不会让事情发展得太过分的,但是她很想看看他下一步将怎么办。她想,不知道他将对她说些什么。她又动,又⾼兴,一块石块从她心上搬走了。
她缓步前行,知道他就紧跟在她背后。她在另一家商店的橱窗前站停了下来,这一回他也停下时,就紧靠在她旁边。她的心猛跳起来看来一个冒险的经历真将开始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要我跟他到旅馆去。我看他付不起房钱。到电影院去。准是这样。这下够有劲啦。”她这会儿正面瞧着他,几乎带着微笑。他脫下帽子。
“兰伯特姐小,是不是?”她差些吓得魂灵出窍。她确实不胜震惊,没有能够镇静地予以否认。
“我一看见你,就觉得认出是你了,所以才拐回来看看清楚,明白吗,我还对自己说,假如这不是朱莉娅·兰伯特,那我是拉姆齐·麦克唐纳①。后来你停下来看橱窗,这一来给我机会可以仔细地着看你。我诧异的是,怎么会在埃奇威路上看到你。这好像太离奇了,也许你懂得我的意思。”①拉姆齐·麦克唐纳(ramsaymacdonald,1866—1937)为英国工领袖,曾三次出任英国首相。此处的年轻人当然不是麦克唐纳首相,他的意思是他认定正是朱莉娅。
事实比他想像的更加离奇。反正,只要他知道了她是谁,这都无关紧要。她早该料到,她只要在伦敦稍稍走动几步,就不可能不被人认出来。
他说话带有伦敦土音,面⾊苍白,可是她对他愉快而友好地微微一笑。一定不能让他认为她在装腔作势。
“对不起,未经介绍这一套就跟你说话,不过我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呀。可以谢谢你给我签个名吗?”朱莉娅倒菗了一口气。不可能他跟随了她十分钟就为了签个名吧。他一定是想出这个来作为跟她搭话的借口。好吧,她得把戏演下去。
“我很⾼兴。不过我在街上给你签名不太好。人们会紧紧盯住了看的。”
“你说得对。听着,我正要喝茶去。那边转角上有一家里昂餐室①。你也去喝一杯不好吗?”①里昂餐室是由里昂(j.lyon)在伦敦开设的联号快餐店。
她继续演戏。大概等他们喝了茶,他会建议去看电影的。
“好哇,”她说。
他们一路走去,到了那家餐室,在一张小桌子旁坐下。
“请来两杯茶,姐小,”他对女侍者说。
“要吃些什么吗?”朱莉娅什么也不要,他又对女侍者说“一客烤饼和⻩油,姐小。”朱莉娅这时可以对他仔细端详一番了。虽然是个耝壮的矮个子,他却五官端正,乌黑的头发用发蜡紧贴在头皮上,双目炯炯有神,只是牙齿不整齐,肤皮苍白,使他看上去不大健康。他举止有点冒失,朱莉娅不大喜,不过她合情合理地想想,你不大可能指望一个在埃奇威路上勾搭你的青年会像朵紫罗兰那样腼腆的啊①。
①英语中惯用violet(紫罗兰)一词来比喻羞怯、腼腆的人。
“别的慢慢来,让我们先把名签好,怎么样?说做就做,这是我的格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枝自来水笔,又从一只鼓鼓囊囊的皮夹里拿出一张大卡片。
“这是我们公司的商业名片,”他说。
“就签在这上面好了。”朱莉娅看他把这花招耍到这步田地,觉得愚蠢可笑,可是她和气地在名片背面给他签上了她的名字。
“你收集签名吗?”她狡黠地笑了笑问他。
“我?不。我认为这全是胡闹。我的女朋友在收集。她弄到了查利·卓别麟和道格拉斯·范朋克①的,还有不知多少其他的签名。我给你看她的照片,要是你想看的话。”①道格拉斯·范朋克({bolt_domian}sfairbanks,1883—1939)为国美早期电影红星,擅演武侠片。
他从皮夹里菗出一张快镜照片,上面是个相当时髦的年轻女郎,露出一口牙齿,带着电影明星般的笑容。
“漂亮,”朱莉娅说。
“当然漂亮。我们今晚将同去看电影。我拿你的签名给她,她一定会非常惊奇。刚才我认出了你,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死也要为我的格温弄到朱莉娅·兰伯特的签名。我们将趁我假期在八月份结婚,你知道;我们准备到怀特岛去度藌月。我有了这个,能跟她好好地寻寻开心。等我告诉她你和我一起喝过茶,她一定不会相信,会当我在骗她,这时我就拿出签名给她看,你明白了?”朱莉娅温文有礼地听他讲着,可是那笑容在她脸上消失了。
“我怕我马上就得走了,”她说。
“我已经迟了。”
“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知道,要去碰头女朋友,我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那女侍者在把他们的茶点端上来时已经把帐单放在桌子上了;现在他们站起⾝来,朱莉娅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先令。
“你这是做什么?你别想我会让你付帐。是我请你来的。”
“那就谢谢你了。”
“可是我来告诉你,你可以怎样做吧:让我改天带我女朋友到你化妆室去看你。你就跟她握握手,明白吗?这对她将是件天大的事情。啊,她这辈子会老是对人讲的。”朱莉娅的态度在过去的几分钟內渐渐变得僵硬了,这时虽然仍旧很有礼貌,却几乎变得⾼做了。
“真是抱歉,可是我们从来不允许陌生人入进后台。”
“哦,对不起。’可你不会见怪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吧?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大会为我本人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一点也不见怪。我完全理解。”她向一辆沿着人行道缓慢开着的出租汽车招招手,同时伸手跟那青年握别。
“再见,兰伯特姐小。再见,祝你好运,祝你一切顺利,还要谢谢你的签名。”朱莉娅在出租汽车的角落里坐下,火冒三丈。
“恶泣不堪的小畜生。他还有他的女朋友。问我他能不能带她来看我,真是大胆老面皮。”她到了家,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她把头上的帽子一把摘下,怒冲冲地扔在上。她大步走到镜子前,注视着自己。
“老了,老了,老了,”她咕哝道。
“这是毫无办法的;我已经完全丧失了。你不愿相信,是不是?你会说这是胡说八道。那么还有什么另外的解释呢?我在埃奇威路上从头走到底,天晓得我还打扮得完全像是个那一路人,但是没有一个男人来理睬我,除了一个为他的女朋友要我签名的该死的小店员。真是荒谬绝伦。都是些没有的狗崽子。我不知道英国人今后都将怎么样。大英帝国啊!”她说的最后的这几个词带有一种鄙夷,准能使前座整排的內阁大臣惊愕失⾊。她做起手势来。
“谁要是认为我没有,就能达到我这地位,那是可笑的。人们来看一个女演员,为的是什么?因为他们梦想和她上。难道你要对我说,我没有就能够把一部糟透的戏演上三个月,使得场场客満吗?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她停顿了一下,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沉思默想。
“当然我能演得富有。我什么都演得像。”她开始想到那些以闻名的女演员,尤其是其中之一,莉迪亚·梅思,经常受聘扮演引勾男子的妇角⾊。她算不上好演员,不过她演某些角⾊的时候,确实出神入化。朱莉娅是个模仿能手,这时她开始模仿起莉迪亚·梅恩来。她把眼睑像莉迪亚的一样地半掩着眼睛,⾝子在服衣里面起伏动扭。她使她的眼睛像莉迪亚的一样投出风、逗挑的目光,在蛇一般动的势姿里加进惑的意味,这是莉迪亚的特殊本领。她还开始用莉迪亚的声音说话,懒洋洋地拉长着调子,使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听上去都略带的口气。
“啊,我亲的人儿,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我不想在你和你子中间制造⿇烦。男人们为什么不让我独来独往呢?”这是朱莉娅所作的刻毒的模仿表演。这是着实无情的。她到那么有趣,不噤失声大笑。
“得了,这里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也许没有,但是看到了我的模仿表演,就不会有许多人认为莉迪亚有了。”这使她大为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