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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雕明道:“不用急。”他实在也很想笑,只是忍着。姚曳两只乌黑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他,放下心似的出了一口长气。
“前辈果然没有事,只是太累了。”漆雕明问:“你不是发烧了吗?”姚曳道:“没有,我烧已经退了。也许以毒攻毒,淋一淋雨,反而就好了。”他抓住漆雕明那只手,贴近自己的前额,漆雕明手背几乎已触碰到少年额头细腻的肌肤,突然又放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整个人往后一撤,这下总算站稳了,一拍脑袋问道:“啊,前辈,你饿不饿?我还给你炖了汤。放了很多药材,一点都不腻的。”漆雕明道:“辛苦你了。”姚曳走到门口,没有回身,只是笑道:“这没有什么。师尊有时候偏头痛,躺着不肯起,要这要那,我也这样伺候他。”漆雕明悚然一惊,姚曳已经走了出去。漆雕明听见他在院子里轻声骂黄狗:“骨头都给你啦,你还跳啊跳的跳什么?”他们在澹台泽的梨花小案前坐下,碗筷摆好,气氛可谓其乐融融,漆雕明假装没有打过姚曳,姚曳假装没有对他狂吼。两人都觉出虚伪,然而也都觉得没有戳破的必要,宁可这样顺水推舟地维持,等它自然破灭的一刻。漆雕明道:“为何不见澹台。”姚曳:“不知道。我醒来时候,就没看到前辈。我前后找遍,没有争斗的痕迹。也许他另有要事,来不及向我说明。”漆雕明道:“我请他看顾你,他不会离开得这么久。”姚曳咬着筷子。
“前辈担心澹台前辈吗。”漆雕明道:“担心,但也无需担心。澹台是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他又问:“你为何知道我在白门酒肆?”姚曳:“这嘛,当然是有人送信给我。”漆雕明冷冷道:“我以为你至少长了一点记。”他一句话,就到崩裂边缘,姚曳浑然不觉,犹自笑道:“也许他是想我死,也许是想我看着你死。不过怎样,我很谢他。不然我一定会后……悔……”他说不下去了。姚曳惊奇地看着水滴落进眼前的饭碗,好像一时意识不到那是什么。但他很快意识到了,就咬紧牙关。带着水气的轻薄的投在案上,像鱼鳞一样细碎,既无怜悯,也无苛责。而漆雕明只是看着他。
他这个时候有一点恨漆雕明了,无论漆雕明说什么,做什么,都比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地等着他哭完好,但漆雕明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切给他来判断。这是漆雕明一贯的方针,也许是懒得干涉,也许是不想僭越(他与姚曳之间始终有种人为的冷淡之意),他也漆雕明给予的自由和谨慎,也暗自决定要让他刮目相看。但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毕竟过于幼稚,配不上漆雕明同等的尊重。他需要的并非承认,而是无限制的容忍和接纳,无论他做了什么,做错什么,都可以原谅,都可以饶恕。而第五人已经不在了。
他知道漆雕明在等,给他个盖棺定论,不由得心慌,越想着要赶紧,眼泪得越凶,无奈之下姚曳只好站起来,匆匆向门外走去。不用面对漆雕明的目光,他觉得轻松了一点,用衣袖胡抹了把脸,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只听漆雕明在他身后道:“姚曳,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想求死?”姚曳深了一口气,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还没有平复到可以正常回答的程度。漆雕明又道:“第五是因你而死。但你若这样草率死去,他的死亡更全无价值。”
“我没有。”姚曳终于说。
“我只是现在很想见他。”他想说如果不亲眼见到,他是不会相信的,但他如果真不相信,现在又是为什么而哭呢?所有的话语和念头都颠三倒四,不断地产生又湮灭。他中是不断泛起的泡沫。
漆雕明的声音变得温和。
“你们终有一天会再见,他不会介意等一等。趁这段时,你要多做准备,到时候如果你有很多故事,可能他听了高兴,就不会怪你。”姚曳讷讷地重复一遍:“不会吗?”漆雕明道:“如果我先见到,替你跟他求情。”他一本正经到了荒谬的地步,姚曳差点笑出声,被眼泪梗住。过了一会他轻声说:“前辈,你不知道,他从未要求过我做什么。但我却不相信他。我居然……哪怕只有一刹那……怀疑他。”漆雕明没有答话。他知道姚曳是在向他求助,但他无能为力;这是独属于姚曳的痛苦,完全由他自己的血滋养而成的果实,和漆雕明此刻的痛苦并不相同,不能与任何人分享。姚曳如果想要故事,那他现在的确有了一个故事——只是太过残酷了,再无反悔的可能。他无法替第五人做主张,说些“你师尊定然不会愿意见你如此”一类不负责任的话,可能因为他也无法释怀。他还有澹台泽,同为挚友的澹台泽立场和他相似,或许比他还要亲密,然而他每念及此,草木般的直觉总是隐隐地拨动失落的防线;他多少已经明白,第五人如此突兀地离去,这世上被他抛下的三个人之间,不可能互相理解了。
最终什么也没有等到的姚曳以洗碗为由逃走,剩下漆雕明一个人在屋内。太已经快要落下,门口一块地面,亮得如同洒金碎玉。漆雕明走到窗前,诧异自己一梦竟然如此之长。也许是铁爪戴了太久的缘故,他意外的有些掌握不好平衡。他现在刀也断折,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