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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我便再没有见过她。直到有一她奄奄一息,说你父亲已经死了,把你托付给我。我并不知你父亲的名姓,他的下落,我没有找到,二十年来,他也不曾再出现过,想来是凶多吉少。但世间事难料,也许你母亲说的不是实话;也许你们还有相见的一。”姚曳笑道:“前辈,你恨我母亲吗?”漆雕明:“我不恨你母亲。”
“那你就恨我父亲。”
“也不恨。”姚曳道:“你真奇怪,为什么连恨都不肯承认。”他这话过于无礼,已然是冒犯,漆雕明皱起了眉。他并非看不出这少年乖巧外表之下桀骜的本,一时却也疑惑这草率的挑衅从何而来。因此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姚曳,目光里探询的意味已足够令人胆颤。姚曳无畏地抬头与他对瞪,仅剩的余晖零落在皎洁面容上,连倔强也似曾相识。
他们相隔不到咫尺,姚曳突然踮起了脚,猛抬头差点磕断漆雕明的鼻梁。
姚曳喜干净。漆雕明是风沙木石。没有比风沙木石更干净的东西了。
这一刹他闭着眼睛。也许他终究害怕漆雕明的目光,也许他害怕漆雕明身后墓碑上的名字。他没有做任何打算,也做好了一切打算。也许他潜意识里知道分别已成定局,才敢在最后关头孤注一掷;毕竟他想象不出一个合适的时机,向漆雕明告别。
破釜沉舟后,大势已去。姚曳往后退了一步,全然丧失了面对漆雕明的勇气。暮磋磨之下模糊不清的姚红琏三个字,像三只冰冷的眼睛。
他等着漆雕明的震怒,失望或者训斥,然而漆雕明一言未发,转身朝来处走去。姚曳失魂落魄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沉默着出了角门,回到大路上,漆雕明才道:“我今夜与人有约,你自己回去。”姚曳绝望地问:“你还会回来吗?”漆雕明道:“我还欠你一个刀的名字。”他向前走去,高大的背影顷刻消失在一片晦暗之中。姚曳在原地站了一会,方才意识到夕早已落下,昏黑天地咬合的隙之间,最后一线清澄光辉正在苦苦撑持。店铺大多上了门板,少数几家挂起灯笼,幽暗的红引人遐思,过于拒还,又显得无味。
说不后悔是假的,但后悔也没用。姚曳现在很想解释,很怕漆雕明误会,可他的行为太过骇人,实在到了不容误会的地步。他总不能说这不容误会的僭越,只不过是无论如何也撕不下漆雕明泥塑木雕的面具,盛怒之下的不择手段然而这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刀的名字就算作一个隐晦的承诺。但他真还能见到漆雕明吗?
姚曳慢慢穿过夜之下变得陌生的街市,走回漆雕明的住处去,预料到这夜的难捱。他不想和人说话,只想自己呆着。然而自己呆着,他又觉得寂寞。他竟然是这样不好伺候的人。
他转过一道街角,突然觉得左侧朱漆的大门有点悉。
他想起初到朔州那一夜,冲淡血腥气的幽雅百合香,紧接在白门酒肆的杀戮之后,好似一个柳暗花明的梦境。
姚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叩响了门环。
很快他便得偿所愿,置身于一尘不染的瓶剑,香炉和花卉之中。花香清透,沉香甘甜,混在一起并不显得累赘,姚曳只觉得内心平静已极,清醒已极,仿佛这才是唯一的真实,之前在朔州度过的月反倒成了虚幻。
白门柳斟上茶,笑道:“自那天见过,就总盼着姚公子来。但姚公子总也不来。想来还是我这里简陋,不入姚公子的眼。”姚曳双手接过茶杯,笑道:“夫人这样说,晚辈惶恐无已了。夫人超尘拔俗,真的就一直念念不忘,实在诸事繁杂,今天才有空来叨扰,还望夫人不要见怪。”进门不过半刻,他又变得很镇定,很圆滑,恢复了对自己的掌控。白门柳饶有兴味地打量他,问道:“漆雕呢?”
“他另有要事。”白门柳拍了拍手。
“也是,不然你如何想起到这里来。”她语气有调笑之意,姚曳脸一红,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垂头喝了一口茶。白门柳又道:“你可知漆雕去了哪里?”姚曳道:“前辈自然有前辈的打算。”白门柳似乎真的替他觉得不平:“漆雕实在很不够意思,你千里迢迢来找他,他却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去找乐子。明明他要是缺钱,可以找我来借,就算带上你,又有什么关系?”姚曳:“夫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白门柳道:“自然是男人都会去的地方。”姚曳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着,眼观鼻鼻观心,那一股子不谙世事非礼勿听的气质,简直比瓶中的绿萼还要纯洁无瑕。白门柳款款道:“漆雕也是个男人,而且他这么多年来,不曾娶,也不曾听说和什么人有过瓜葛。”姚曳想:“我知道为什么。”他几乎想喊出来:“我知道为什么!”白门柳叹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漆雕。我虚度这许多年岁,从未见过比鸣凤楼的玉姑娘更像女人的女人。”她用一把小剪子剪去烛心的灰烬。
“你可能觉得,这种事只是寻作乐的易。但每个见过玉的人,都绝不会想到要用金银衡量她的价值。想为她赎身的人成百上千,有好几个空悬家中正室之位,就盼着有朝一能和她共结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