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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希尧扭头冲摊主道:「你说,这灯是谁的?」摊主颇为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口中唯唯道:「这……这……」手里攥着银子,不知是不是要收下。
薛湘灵冷笑一声,道:「虞公子,先前望仙楼赌棋,公子自己说的话,不知还做不做的数?」虞希尧俊脸一红,却笑道:「自然是算数的。不过今夜上元佳节,虞某也有一谜,请小姐猜上一猜。」不待旁人讲话,便清了清嗓子,自顾道:「原是竹州廉使,转升湖广御史,惊动五部尚书,赶退翰林学士——此谜打一物,嘿嘿,薛小姐冰雪聪慧,想必是一猜即中。」此谜底乃是纸扇,薛湘灵自然知道。虞希尧借此谜,是说自己未带当初赢得的绘有董其昌扇面的洒金川扇。
当赌约说是见此扇虞希尧需听从号令,不过扇子已赠于了赵禄寒,即便虞希尧不知内情,见自己未作男装,自然也知未佩男扇了。
有没有纸扇,听不听号令先不说,此谜语带讥讽,「赶退翰林学士」云云甚为刺耳,薛湘灵之父就曾蒙圣恩点了翰林院翰林,不由得柳眉一蹙,心中暗恼。
冷哼一声,正待反相讥,却听远处一阵朗长笑之声传来:「子高兄,真是有缘之极,咱们又见面了!」一群皂衣奴仆挤开人群,前呼后拥,簇拥着一位俊秀青年公子踏步而来,丰神俊朗,竟又是周庭训。
周庭训笑嘻嘻地向虞希尧作了一揖,转头看了薛湘灵一眼,眼中惊异醉神一闪而过,施礼道:「在下周庭训,薛小姐,哦,或者说是李公子,你好。」薛湘灵亦还了一礼,双靥晕红。暗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冤家聚头,今夜本为游乐尽兴,却忘了之前在望仙楼与此二人还有些瓜葛纠纷,竟又碰面。
虞希尧一见周庭训便一个头两个大,心中不愉,哂道:「我真是服了,怎么走到哪都能碰见你,明章兄莫不是有龙之好,暗恋在下,时刻跟踪不成?」周庭训笑骂一声道:「胡说八道。在下此来纯属好心,要提醒子高兄一声。」
「哦?」虞希尧歪嘴一笑道:「明章兄有何赐教?」周庭训道:「适才随家父陪徐府尊在蓬莱阁中饮宴,大宗师王提学亦在座,谈及近年来府学中之学风,说是松懈不堪,府学生员多不上进,王提学可是大发雷霆呐,当即便要召集丹崖山上诸生在府尊大人面前考较。这不,在下奉命来请,不过子高兄神龙首尾,寻不到也未可知。」说罢朝着蓬莱阁处一努嘴,果见一身绯官服的徐府尊正同诸人在阁楼门前谈话,具是富豪乡绅,各县官吏,其中大宗师王提学赫然在列。
大宗师便是一省督学,又称提学官。提学官的职责是端正学风,检查府、州、县三级学官,以及管辖一省之内所有生员。
生员个人前途命运,整个家族的未来仕途,全在提学官的一句考核评语。若是评了劣等,那么此后再想科举入仕那就难如登天了。故而天下学子或许有胆大不怕知府的,但没有人不怕提学官。
虞希尧在府学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已什么品自然心知肚明,今夜上元灯节,他本也应陪着父兄在阁内赴宴,但其玩心大盛,不耐繁文缛节,又惧怕宗师提问,早就编了个借口溜之大吉了。
现在听说王提学要考试,心中发,只想快快开溜,旁的事也顾不上了,强笑道:「提学大人既然要召见,岂有不去之理,只不过……只不过在下尚有要事,先行告辞了,再会,再会……」说罢便想要走,菊友急道:「我的小猴子灯……」虞希尧看了一眼手中的花灯,哼了一声,竟一把丢在地上,火苗缭绕,登时烧毁,随即带领奴仆扬长而去。
菊友看着地上烧毁的花灯,撅着嘴甚是不乐,薛湘灵便又买了一盏给她,这才破涕为笑。
薛湘灵看了一眼周庭训,微微一笑,福身道:「多谢周公子解围了。」周庭训忙还一礼道:「不敢不敢,薛小姐冰雪聪明,自然不惧虞子高,在下不过偶经此处,巧遇罢了。」菊友把玩着手中新买的花灯,一边看一边笑道:「是巧遇吗?我可是瞧见周公子跟了我们一路了呢。」被她当面说破,周庭训面上一红,略尴尬。
原来周庭训早就瞧见薛湘灵等人,觉得甚是眼,颇似前在望仙楼中遇到的神秘公子李纯,又何况薛湘灵容姿俏丽,竟不觉随后跟了一路,直到远远听到到虞希尧与薛湘灵的对话,才恍然明白,佳人竟然是薛翰林的千金,登州有名的才女薛湘灵。
薛湘灵心中一动,既觉有些害羞,又略喜,嫣然笑道:「周公子不是奉提学大人之命寻人吗,怎么还不快去?」周庭训哈哈一笑道:「今夜花灯万盏,举城同乐,王提学正陪着府尊大人谈天说地,谁有闲心考八股,适才不过见虞子高嚣张跋扈,吓他一吓罢了。」薛湘灵与周庭训相视一眼,俱是大笑。随即二人沿途观赏彩灯,谈天说地,越说越是投机,竟隐隐生出知已之。
菊友年幼贪玩,东瞧西看,早顾不上薛小姐了,周府家丁知情识趣,自然不上赶着去讨嫌。
只有薛良眉头一皱,虽觉孤男寡女颇为不妥,但见二人情投意合,蓦地心中一动,这几年提亲之人数不胜数,薛小姐却一个都不意,眼前周公子既然能合得来,或能成好事也未可知,嘴角出一丝微笑,便不再跟随。
二人一路谈笑,转过了弥陀寺,登高临海,眼前便是一片汪洋。湛蓝的海面一望无垠,延伸的地平线连接夜幕,混若一体,海面之上亦是万家灯火,这是世代居住海上的渔民渔船所放之灯,与天上的点点星子相辉映。
海风吹拂,神清气。周庭训只觉神一振,更有佳人同游,颇人生至乐不过如此,心神大畅,不由呵呵大笑。
薛湘灵瞟了他一眼,道:「周公子何事发笑?」周庭训笑道:「当在望仙楼,也是你我二人智斗虞子高,小姐才情雅致,八股时文湛,若为男子,也去那科场争雄,我等士子岂不是都被比下去了?」薛湘灵摇头道:「公子谬赞了,时文机要,全在见识高卓、气派雄浑,女子学了,恐难以掌握,唯有诗这方面,我倒稍稍有些领悟。」周庭训讶然道:「唐代以诗选材,薛小姐若生在唐代,亦当为匡君扶国之名臣。唐诗宗匠,必推李太白和杜工部,不知小姐喜师法哪一位呢?」薛湘灵沉道:「杜工部之诗锤炼纯,李太白之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氏之森严,不如学太白之活泼。」
「真乃知已也。」周庭训连连拊掌,喜道:「小姐此言甚合我意。今夜元宵佳节,不妨也效古人,虎为乐,不过,却也要以诗入谜。」薛湘灵「扑哧」一笑,抿嘴道:「唉哟,提学大人尚未考试,公子倒先做起考官了。」周庭训连说不敢,薛湘灵略一思忖,便得一谜,道:「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此谜打一物。」周庭训想了一会,已知谜底,但没有马上说破,故作抓耳挠腮状,引得薛湘灵格格脆笑,这才慢慢道:「我知道了,是风筝。」薛湘灵含笑点头,周庭训又道:「我也出一谜: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此谜亦打一物。」薛湘灵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素手指向远方湛蓝夜空,此时恰好「轰轰轰」数声巨响,礼炮轰鸣,千万道烟花纵横怒舞,在夜空中绽爆为朵朵绚丽彩菊,姹紫嫣红,与眼前一片灯海相辉映。
隆隆轰鸣声中,薛湘灵指着漫天绽放的烟火,大声笑道:「那便是谜底!」周庭训望着远处灯火烟花离闪耀,眼前佳人笑靥如花,晚风吹拂,淡淡幽香缭绕鼻息,不痴了。
薛湘灵似受到了灼灼目光,也转头看向他,脸上一红,心中一阵温暖甜之意动。
二人此时互有好,脉脉含情,却浑然没有想到,风筝易断,烟花易散,繁华似锦,却终难逃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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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啊……」一阵阵低叫声中,薛夫人卧在柴草堆中,俯身翘,衣衫半,而王青正将子半退,趴在其后挥汗如雨,硕大的正一下一下的狠狠戳着光溜溜的门。
山巅之处弥陀寺旁,薛湘灵正同周庭训柔情意,联诗论文,而山下的弥陀寺旧址中,她的母亲薛夫人却被自家奴仆恣意蹂躏,叫连连。
弥陀寺本建在山下,后来登州大水,冲毁了寺庙,逐渐废弃。嘉靖时得本地富户捐助,在山巅重修了寺庙,再造了佛祖金身,这个旧址便再也无人前来了。
平里均是一群乞丐偶尔在此宿,今夜灯会,人声鼎沸,乞丐们自然也趁此良机四处行乞,大唱莲花落,是以这个破庙与不远处的熙攘热闹相比,异常冷清僻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