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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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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讲讲价钱看。”

“打茶围是打茶围的价钱,过夜是过夜的价钱,天冷哩,快些走吧……”他们走出大世界喊两辆车子——她们两个坐一辆,他坐一辆——娘姨对那车夫咕噜了一声,车夫就把两杆子抬起来,车夫是明白的,接到了这样的客,格外跑得飞快。他以为她们的巢窟在云南路二马路一带,但是车子却向西藏路、南京路一带斜过去。他坐在后面车上,望见前面车上两个女子的头,心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情,只觉得新奇,也无所谓快乐,也无所谓悲哀,只是头脑昏沉沉,看见道路上的人一个一个人抹过去自己在心里说:“书籍横陈的房子啊,今天要和你暂时分别一晚了。”车子从一条门口摆着极体面的水果摊子的堂里穿进去,不久就到了她们的门口。

那种地方是没有什么厅堂客堂的,上楼就房里请坐,他掀开门帘走进去,就见了一张铜。几面大镜子,几张大理石面子的木器,洁白的帐子和被单,高高叠起的湖绉被头,梳妆台,化妆品,月份牌,痰盂,茶具……都在一盏五十枝光的电灯底下灿然发光,还有一阵消魂摄魄的香气。

他在上坐下之后,面前就来了一杯热茶。她像一只小雀儿一样,扑在他的身上,“不要回去了……啊,……啊……”发疯似的撒起娇来。

“好。”他被她一推倒在上,底下的钢丝把他弹上几弹,他像一跤跌落在云雾里。

“我要吃橘子哩。”她又撒娇起来说。

“天冷哩,吃别样吧!”

“啊,啊,我要吃哩……”

“好,”他就摸出来钱来,不多久,面前又来了一大盆大橘,她就像小孩子一样跳下来抢着剥,剥得很致的,自己吃几瓢,几瓢到他嘴里去。

“你姓什么?”她问。

“我姓别。”他不说姓易。

“不是的,骗人……”她听这个别字不像姓,并且上海话里面这个字常常用在坏处的,所以不相信。

“是卞呀,天晓得的。”

“噢噢,姓卞,姓卞……”

“你姓什么?”他问。

“我姓金。”他知道她姓金,叫老五,是苏州人,但是苏州话说得不大像。这也怪不得,她们无论哪里人总自称苏州人的。

“为什么吃酒呀?吃得这样多,”她好像劝告的样子。

他听了这种话,这种声音,这种慈的声音,除开他的母亲以外,他毕生没有听见过,他的心里惨然起来。

“唉!唉!我难过………我吃了酒好过一点……”

“什么难过啦?不要难过,我喜你。”她又爬到他身上,把个细腻的面孔贴过去,把嘴凑到他的嘴上去……鲜花才放似的嘴心般的舌……他四肢已经乏力,只听她把自己当作一只小猫一样去安排,他知道自己反而占了她的地位,而她却正立在自己的地位上。当时他明明知道这种情是两面做出来的,暂时的,是钱买得来的,但是竟好像识已久,正是亲到说不出来的时候,他竟把她当做一个最知心最体贴,能够解除他的忧患的朋友,心里有许多伤心的话要告诉她……然而他说不出,说出来了她又怎样知道这些苦处呢,她也能陪着你伤心吗?他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在那里转,眼眶里竟滚出眼泪来了,但是这眼泪他不愿意被她看见,趁她不用心,赶紧抹去了。

这时候后面房间里又来了几个客人,从说话上可以辨出其中几个是北方人,一个却是广东人,并且从声音上又可以推想他们的身材都是高大的,听得他们在那里问老七哪里去了,又听得娘姨回答说,“大世界去了。”又听得他们叫人到大世界去找老七回来,本来很清静的房间里,顿时嘈杂起来。

同时老五就丢了他,到后房里去招呼他们,前房来了三个女小孩,算是来服侍他的,她们的面颊上都起了一层鼻涕被风吹干而变成的壳,但是也都会倒茶剥橘子的,并且也竟会扑到他身上来,他没有事做,就要她们每人叫他一声。

“姨夫!”第一个叫,他摇摇头。

“爹爹!”第二个叫,他骂道:“岂有此理”。

“妈妈!”第三个叫,他笑了起来。

老五去了半天半天不来,忘记了他似的,他只听见她的细声音混在几种大声音里面,他又像受了一种轻侮,要想发怒,而一面又想这样发怒太不体贴她了,只好把怒气遏住,仍然和三个小孩子打混。

过了一会,听得老七回来了,后面房间里,又多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几个人要打牌了,在那里议论后面的房子太小,要和前的客人换一下房间,在这时候老五就走过来了。

这件事又使他知道了一点规矩,原来那地方的客人互相换房子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先由老五叫他仍然安安静静坐在沿上,而后拿一幅围屏来遮了他。在那彼此不相见的一屏之隔中,后面的客人到了前房,前房的客人就到了后房,但是竖在他旁边正有一面大镜子,他从那镜子里也看见了那几个客人的状貌,果然是三个身材高大,相貌魁梧的军官一类的人物。

他到后房时,前房就一片声音把麻雀牌撒在台上,洋钱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又过了几分钟的光景,老五来了,她已了裙子,外面的皮袄也了。上身穿着一件水红的棉紧身,底下一条黑湖绉大脚管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