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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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ui3292023年12月2字数:13735【第五百二十五章·少妇途穷辟蹊径·老朽冥顽独专行】「啪」,新任的吏部考功司郎中杨廷仪面铁青,随手将一个青花茶盏摔得粉碎,依旧余怒未消。
刘宇如愿入主吏部,自然也将这亲信部属带在身边,且刘老大人言而有信,对帮他出谋划策的得力助手论功行赏,上表举荐杨廷仪出任吏部侍郎,结果却被刘瑾驳回,直接拔擢了佥都御史张彩回吏部担任右侍郎一职。
即便所在考功司也是吏部一大肥缺,可杨廷仪忙前忙后一场谋划,最终却眼瞧着六部之首的卿贰之位花落别家,心中懊恼失落可想而知,连平的涵养气度都然无存。
府中下人见老爷少有的失态发火,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上前去触霉头,唯有一个门子实在绕不过去,硬着头皮打佥儿见礼。
「何事?」杨廷仪大声喝问。
门子小心翼翼站在厅堂廊下回道:「禀老爷,有客来访。」
「就说某不在。」杨廷仪如今没心情见客,暗骂狗奴才好不晓事,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门子咧了下嘴,「小人回过了,只是来人不易打发,说是愿意在门外枯等,不见到老爷绝不回去。」杨廷仪微微蹙眉,这般死烂打的客人的确少见,「来者何人?」门子壮着胆子跨进厅堂,凑到主人身前低语了几声,杨廷仪了口气,「是她?」随后略一沉,杨廷仪吩咐道:「请人进来。」门子应声退下,杨廷仪立即命人将地上打扫干净,尽力平复心境,待下人引了客人到来时,杨大人早又恢复了面风的翩翩君子风度。
「不知嫂夫人驾到,有失迓,还望恕罪。」杨廷仪走到厅前,躬身一礼。
来者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面对杨廷仪,二话不说,噗通跪倒,凄声道:「求杨大人救拙夫一命!」杨廷仪面张皇,侧身避过,连声道:「这如何使得,嫂夫人快快请起,有话起来再说。」好说歹说,妇人才悲悲戚戚起身,甫一入座便再度求恳起来,其实不用她多言,杨廷仪也知其来意,妇人姓李,其夫张文锦与杨廷仪同为弘治十二年的一科进士,职授户部主事,前些时因往顺天府召商纳草处置不周,以致众商拥门争入,出了事故,有几人在相互拥挤踩踏中丢了命,事情被东厂逻卒所发,遭锁拿下狱拷问。
张文锦李氏抹着眼泪,悲泣道:「外子一介书生,如何经得住虎狼般的厂卫刑讯,若是延宕几,怕命也难以周全,求杨大人看在与拙夫往情份上,救他一救!」杨廷仪低眉沉良久,摇头道:「此事难办!」李氏不觉心头一沉,抢声道:「尊兄贵为阁臣元辅,难道不能施以援手,救外子一条命?!」杨廷仪一声苦笑,「家兄入阁最晚,资历浅薄,如何能干涉得了厂臣问案!况且莫道家兄,便是当朝首辅……「杨廷仪微微一顿,似笑非笑道:「嫂夫人应当还去寻过旁人援手,当知其中内情……」李氏面上忽青忽白,玉指绞着手中绢帕,险些将之撕成碎缕,杨廷仪所言不假,她这几的确求神拜佛,将自家老爷所有的故友旧都走访了一遍,自也没忘了张文锦的科场恩师李东。
可所有人包括李东在内,不是闭门不纳,就是对她说什么莫能助,或者劝她少安毋躁,静待朝廷处置之语,呸,又不是你们被关进大牢,自然能静观其变地说风凉话,我家老爷如何等得起!虽是弱质女,李氏也听闻许多诏狱惨状,进去之人凶多吉少,如何能安心坐等!观李氏神,杨廷仪便知自己所料不差,其实也是意料之中,八虎之中丘聚鸷狠辣,行事最为不近人情,且兼提督东厂,耳目众多,若是被他记挂上,今后怕是没甚好子过了,眼见最近朝中又有兴大狱之势,众人明哲保身还来不及,岂肯为了区区一个张文锦火中取栗。
李氏心丧若死,眼泪如断线珍珠,顺着如玉面颊不停滚落,杨廷仪侧目细看,这妇人梨花带雨,颇有几分姿,不由心中一动,也许张文锦命不该绝……干咳一声,杨廷仪道:「其实嫂夫人还有一法可试……」本已绝望的李氏一听此言,立时惊喜若狂,「大人请讲,妾身无不遵命。」
「闇夫兄虽为番役所拿,但毕竟人关押在镇抚司大狱之中,只要走通了那锦衣帅的门路,想要开释并非难事。」
「锦衣卫的丁大人?他……敢违逆丘督主之意放人?那东厂可是皇命钦差啊!」李氏好歹这几跑了许多人情,耳朵听得都是东厂厉害之处,心中不免迟疑。
杨廷仪呵呵笑道:「嫂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东厂提督身负皇命不假,但尚位居司礼监之下,丁大人非但是司礼监内相刘公公跟前红人,更是当今天子身边近臣,他要放人,那丘督主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李氏听了先是一喜,随即沮丧道:「可妾身与那丁大人并无情门路,这贸贸然上门请托……」
「所谓门路,也不过是一块敲门砖,只要投其所好,自然就有情可攀。」杨廷仪指点道。
李氏是热切,探身询道:「但不知这丁大人喜好些什么?」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人如其名,丁府女眷中不乏收纳教坊乐伎,其心头所好可见一斑……」
「这……」杨廷仪虽说得隐晦,李氏还是心中分明,不免玉颊微酡,毕竟与一个男人当面探讨另一个男人好的话题,实在有些暧昧。
「在下并无他意,只是忧及闇夫兄安危,略抒浅见,嫂夫人姑妄听之。」见对方已然明白,杨廷仪瞬间撇清。
「妾身谢过杨大人指点。」李氏起身道谢。
送走李氏,杨廷仪在堂中负手冷笑,刘瑾啊刘瑾,某倒要看看,你手下这两人起了争端,你又是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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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文书房。
司礼太监张雄漫步在一行行大书架间,边走边笑道:「这密疏虽说是送呈到司礼监,可也仅只是在此登记造册,随后便转呈给内廷万岁御览,说穿了咱司礼监也就是转手跑个腿,里面写的什么是万不能看的,这也就是丁大人您的面子,又赶上查看的是积年旧档,换旁人来是休想破这个例,丁大人……」丁寿边走边思量事情,险些与突然停步的张雄撞个怀,匆忙后退一步,「哦?张公公……」张雄指着右首一个大书架,笑道:「永乐至宣德几朝的内臣密疏都在这里,敢问您要查阅哪一件啊?」(1)望着眼前堆迭如山的一函函书帙,丁寿只觉一阵眼晕,了眉心道:「是有关三宝太监郑公公的。」
「三宝太监的……」张雄确是真心帮忙,从架上一排排书签中上下左右细细寻觅,忽然眼睛一亮,道:「找到了,这个是,那本也是,还有这边几个……」转眼间丁寿怀中便多了十余份手本,二爷不由暗中皱眉,本以为大多数奏疏表章都在内阁文书房里存放,司礼监内不会有几本漏网之鱼,怎料这位郑公公与皇帝有恁多私心话要说,让本心过来碰运气的他一时竟有些应接不暇。
初时丁寿还欣喜以为能从中找到郑和船队航行的蛛丝马迹,验证他心中的大胆猜想,可翻看几本密疏后这热情又逐渐冷了下来,里面内容多是请安为好,请皇帝为天下臣民计多多保重龙体之类的家常话,塘骑千里迢迢送到京师一份密疏是多不容易,郑公公您老这不纯粹是费国家资源么!丁寿自无法明白,郑和自幼长在朱棣身边,二人之间的关系远逾一般君臣,郑和远涉重洋,常年领军在外,这塘报往来是君臣互通的唯一渠道,自然真情,纸笔间对君王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好在永乐朝之后的奏本少了许多,丁寿只是大略一看便丢在一边,直到拾起一本宣德六年,由福建长乐呈递而来的密疏。
「罪臣郑和锥心泣血叩上:和生自南滇,长于潜邸,躬荷太宗文皇帝抚养训诲,御书赐姓之恩,以臣残缺卑之躯托之腹心,领雄师,驭巨舰,扬帆鲸波,播圣泽于四海,此实亘古未有之殊遇也;仁宗昭皇帝恩加深厚,命臣守备南京,抚军安民,厥任匪轻;陛下登基,愈加重任,再付托以赉诏往谕诸番国,三圣大恩,德同天地,国之宠贵,未闻此荣,和夙夜戴,深切于心,自顾草茅内臣,不能补报圣恩万一……」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郑公公这词儿可是真有点麻,丁寿嘬了下牙花,本待丢到一边再看下一份,忽然一瞥间又被下面几行文字所引……「臣蒙文皇旨意,查访建文踪迹,其下落实已侦知,故有隐瞒,因不忍圣人干犯太祖御制亲亲之意,臣亦知此举罪犯欺君,百死莫赎,然若缄口不言,辜负圣恩教诲,狗彘不若,又何以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