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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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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敢当李相褒奖,不过么……这为人处世,确实不宜拘泥一些成规死法,偶尔变通一二,也未尝不可。”丁寿睇眄一旁失魂落魄的书生,玩味一笑,“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那举子也未犯何大错,沈郎中就赏丁某一个薄面,容他入院应试,如何?”看在李东面上,丁寿话已说得十分客气,怎料沈蓉义形于,“恕下官无能为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朝廷开科自有法度依凭,岂能因人而废,此子投文迟到,未获印卷,又如何能进得场去,如此种种,万望缇帅海涵。”这小子不开面儿啊,二爷已然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跟我一本正经的讲规矩,真当丁某人怕你那老丈杆子呢,丁寿皮笑不笑道:“沈大人也是三考出身,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朝廷抡才大典,本为国家拣选人才之盛事,若只因小故便将其拒之门外,倘致遗才于野,岂不是国之憾事!”

“卑职正因身负皇恩,故而奉命惟谨,不敢丝毫懈怠,”沈蓉一指一旁书生,凛然道:“此子连贡试此等关乎自身前程的紧要之事都玩忽轻慢,若是主政一方,还不知闹出何等事来,绝非国家百姓之福,今教训,也可为其来之诫,缇帅蒙陛下信重,官禄更在下官之上,当同此心,想来更是如此。”

“学生……”眼见又有一丝曙光,书生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你闭嘴。”丁寿直接喝止,初时还只是打抱不平,而今这事要是摆不平,二爷怕要没脸混了,姓沈的嘴皮子溜得很啊,绕来绕去将二爷我都绕进去了。

丁寿冷笑几声,“沈郎中当真不肯变通?”沈蓉漠然道:“莫能助。”

“那便请大宗伯出来叙话吧。”丁寿也懒得和他废话了。

沈蓉一愣,“何用劳烦部堂大人?”

“刘大人身为知贡举官,负责总提调贡院内外事宜,既然沈大人不容情面,丁某对此又有异议,那便只好请刘部堂出来做个公断咯……”丁寿嗤的一笑,“难不成沈大人一个提调,便想总揽内外,一手遮天么?”这等诛心之言,气得沈蓉脸铁青,“好,缇帅稍等。”蓦身进了贡院。

“多谢这位大人仗义执言,学生刘天和不尽。”见又有转机,书生喜不自胜,上前向丁寿深施一礼。

“不必客气。”丁寿淡然摆手,顺嘴又给他当头一,“刘老头出来还不知听谁的,你今能否入场还在两可之间呢。”

“啊?!”心情起伏波动太大,书生一时愣在当场。

“丁大人在哪里?丁大人在哪里?”未过片刻,已近耳顺之年的礼部尚书刘机三步并两步奔出贡院,将年轻许多的沈蓉都抛在了后面。

“宗伯,请了。”丁寿含笑抱拳。

“缇帅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迓,实在罪过,快请入内用茶。”刘老头热情得很,拉着丁寿胳膊便要往贡院里拽。

“大宗伯好意心领,但丁某今只要跨过这道门槛,怕就说不清楚咯。”丁寿礼貌地将自家胳膊上那只手给推掉。

刘机这才一脸恍然,歉然笑道:“会试期间不得外人进入,老夫一时糊涂,将此处当成了自家府邸,教缇帅见笑。”管你老东西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丁寿也懒得费心去猜,直接开门见山:“想来沈大人已将事情禀明宗伯了?”刘机略一迟疑,干笑道:“听了一些。”

“但不知宗伯之意如何?”

“这个嘛……”刘机支吾了几声,老眼骨碌碌转,猛地瞥见了一边望眼穿的刘天和,“便是你未曾及时到礼部投文?”

“是,学生刘天和,湖广黄州府人士,请大人恕学生迟到之过。”刘天和今也不知作了多少揖。

就是你个小兔崽子害得老夫左右为难!刘机恨不得一口浓痰啐到刘天和脸上,会试开考第一天,众举子还没散题呢,就有一份难题摆在了自已面前,老刘机哭都没地方说理去。

丁寿在御前正得宠,背后还有刘瑾这尊大神,照刘机本意,人家既然张了回嘴,做个顺水人情将那举子放进考场未尝不可,可偏偏中间横着沈蓉这个杠头,这小子虽是礼部属官,可他的老泰山刘机同样也得罪不起,沈蓉偏又是个循规蹈矩钻牛角尖的,若将自已破坏成法的行径奏报上去……刘老大人忽然觉得牙有些肿痛了。

刘机捂着腮帮子不说话,丁寿等得心焦,“宗伯,成与不成,您给在下一个痛快话。”丁寿催得急,刘机觉得牙愈发疼了,眼神在丁寿与沈蓉之间睃来睃去,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道:“芙华,这举子确非大过,更难得缇帅开金口为其说项,不如你便与他用了印,放进去便是……”

“部堂,此举不合法度,有违常例,况且各地举子赴部投文,礼部官印卷不独为核对考生身份及其三代出身,更为确定入院考生人数及其所治本经,以便编制全场席舍图,这图两前便已张贴贡院门外,所有考生悉于心,入院后皆是对号入座,若放他进去,他又占何处号舍?”沈蓉说辞有理有据,义正辞严。

“芙华言之有理,”刘机连连点头,转头对丁寿一脸为难道:“缇帅,沈芙华乃本科南提调兼印卷官,他既不肯在试卷用印,老夫虽知贡举,也无能为力,否者之后此子也难过受卷、弥封等多道手续。”老梆子你在跟我打太极?合着你出来就当个传声筒,将我二人的话重复给彼此,那还拉你出来干什么,二爷没长嘴和耳朵么!

丁寿摸摸间,暗暗后悔,今夜原打算去找顾家丫头亲热,那御赐金牌没带在身边,否者直接亮出来,让刘机等人跪着将人放进去,何等畅快!至于事后会否遭人弹劾干扰科举,那都是后话了。

丁寿面沉如水,刘机心头也有些打鼓,这姓丁的是朝中有名的泼皮,若被他记恨上了,将来可要提心吊胆,夜不得安生,立时又脸赔笑道:“缇帅,非是老朽不肯帮忙,朝廷法度如此,此番实是莫能助,今后缇帅再有效劳之处,老朽定当将功补过。”一部正堂把话说到这份上,面子已然给足,丁寿若再纠,反显得落了下乘,丁寿瞅瞅失望至极的刘天和,心道算你小子倒霉,二爷仁至义尽,你自求多福吧。

正当丁寿打算再寒暄几句缓和下气氛,就立即打道回府补觉,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兀响起,“老大人此言有误。”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名身披大红鹤氅的女子,正当妙龄之年,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芙蓉粉面上红未退,透着几分娇慵疏懒,恰似芍药玉立,又如蔷薇卧晓。

这边闹出恁大动静,一众举子逐次搜检入场的队伍虽未停滞,可其余排队之人也都在翘首观望,队伍无形中安分了许多,兵马司官军轻松之余,也有闲心关注这边动静,此时一见此女样貌,举子与官军中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惊呼。

刘机庞眉一挑,今是怎的了,什么人都敢跳出来多事,老大人正一腔心火没处撒呢,喝道:“咄,贡院外止闲人聚集喧哗,何方女子竟敢犯,来人……”

“这是敝府姬妾,宗伯可是要将其拿下问罪?”丁寿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