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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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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托腹心权阉谈古告手足贵胄请名“公公!!”丁寿嘶吼一声,埋首柩旁,心头顿生出一股茫然无助的悲凉之

“咱家又没聋,喊那么大声作甚!”随着悉的声音响起,一只冰冷手掌抚在丁寿头顶。

丁寿唬得一灵,险些直接凌空窜起,抬眼瞄去,只见老太监面如常,正从棺内缓缓坐起。

“公公,您老这是搞得哪一出啊!”丁寿哭笑不得,心底还带着几分庆幸。

“四川按察使杨斌那小子送咱家的这副紫杉寿材,睡起来很是舒服,着实不错。”刘瑾拍了拍两侧棺板,颔首意。

“杨斌?”此等方面大员,丁寿还算略知一二,思忖一番道;“可是那个播州宣?”

“就是他,当年唐王爷要买寿器,还专门差校尉委托中人到他老子杨的地头去买,”刘瑾伸出手来,由丁寿搀着步出棺木,“如今看来,也是物有所值。”还好意思提这事,丁寿暗中撇嘴,成化年间播州宣与庶兄安宁宣抚使杨友为争土司之位大打出手,诉之朝廷,杨友就将这事扯了出来,奏报杨私通唐王、擅自杀戮、僭越等五大罪状,朝廷令二人到重庆府受审,派遣刑部与锦衣卫赴播州勘问实情,结果明了,杨擅杀、杨友谋夺嫡,都不是什么好鸟,杨因是世袭土官姑且免罪,杨友迁发保宁府羁管,这杨斌便是杨之子,其父致仕后被朝廷授予播州宣使,去年八月,又被升为四川按察使,仍莅宣事。

彼时丁寿正奉旨巡视西北,按朝廷旧制,土官有功仅赐予衣带、或旌赏部众,无列衔方面者,杨斌得以破格超擢,坊间有传闻是杨斌对刘瑾行以重贿,如今看来,恐怕八九不离十。

“你在想些什么?”见丁寿沉不语,刘瑾侧首询问。

“喔,没有,”丁寿没敢直问老太监是否收人好处,遮掩道:“只是这寿材送便送了,公公何必要亲身睡上一睡,未免……太晦气了些。”心中还有半句,险些吓死二爷。

“怎么,伤心啦?”刘瑾淡淡一笑。

“嗯。”丁寿点头,顺手眼角,实话实说,除了担心自己前途,对这老太监的死还真有些难过,真是见了鬼。

“哈哈,算你小子有些良心,”刘瑾拍着丁寿肩膀,开怀大笑,笑声渐息,忽地怅然一叹,“咱家身后,如能安静躺在这口棺材里,再覆上一抔黄土,于愿足矣。”

“公公说笑,莫说您老秋鼎盛,便是真有万一,以陛下圣恩宠渥,也必是极尽哀荣,这副杉板配公公身份地位,其实过于寒酸了。”按丁寿心思,刘瑾怎么也该寻个金丝楠来。

“咱家只怕,临到终了,连这块杉板都是奢求。”刘瑾凝目寿材,神情萧索,似有无尽心事。

“公公何出此言,您老随侍,简在帝心,朝政大事尽数托付,放眼朝中,谁人有此殊荣,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拂逆您老心意。”对老太监的杞人忧天,丁寿大不以为然。

“处在咱家的位置上,这仇人是少不得的,那些人嘴上不敢说些什么,一个个心里怕是早恨不得将咱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刘瑾自失一笑,轻轻摇头。

“公公多虑,您手段虽烈,但都师出有名,那些官儿底子也不干净,真有敢老虎嘴上拔的,蹦出来一个咱杀一个,出两个我杀他一双。”丁寿连办了几桩大案,对朝中文武的算是有个清楚认识。

“你能杀得多少?”刘瑾诘问教丁寿一愣,诧异道:“能有几个?”

“你这段时顺风顺水惯了,有些目中无人,但凡在宦海沉浮的,又有几个痴蠢之人,不过碍着你锦衣缇帅的身份,又事不关己,不肯轻易招惹罢了,”刘瑾两手虚张,比划道:“这大明天下就好比是一口大锅,文武百官都在这口锅中捞食,你有本事尽可多吃几碗,瞧哪个吃相不佳,也可以去掀了他的饭碗,只要没耽误其他人吃饭,那些人也不会寻你的麻烦,但若是釜底薪,让所有人都吃不得了,那可便是犯了众怒……”刘瑾点点自己口,洒然一笑,“而咱家我,便是那个薪之人……”顿了一顿,刘瑾转目丁寿,继续道:“咱家严刑峻法,兴革吏治,清丈田亩,查盘天下军民府库钱粮、各边年例银、都司卫所军器、两淮盐运司革支盐引,乃至夫运、柴炭等等,方方面面事无巨细,不知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赖着圣恩护佑,他们敢怒不敢言,可这股怨气积攒着,只等得着一个机会,便会如疯狗一般扑上来,将咱家撕个稀烂,呵呵,届时咱家恐连一具全尸都难保全……”听刘瑾说得郑重,丁寿背脊间也不升起一股凉意,“公公既有隐忧,又何必……如此行险?”

“不得不为呀,”刘瑾出一丝苦笑,“咱家何尝不想韬光养晦,求个两全,只是如今这大明朝厝火积薪之下,早已到了危机四伏的境地,由不得咱家独善其身。”

“先帝爷宽仁,在百官眼中是个励庶务的有道明君,对屯田、盐法、马政等弊端也尝渐次修举,然清丈止于腹里,沿边屯田废弛尤甚,以至边地米价涌贵,以开中商课接济银两终岁不息,至使权豪势要勾连兜揽粮草,肆无忌惮,米以三七、四六掺和沙土进仓,贻患有司,坑害良民;边抚重臣及管库官吏尸位素餐,粮草一烧动辄十余万,布匹一缺则数万匹,粮米浥烂则上万石,非但不知自省,反年年奏讨所谓年例银,哼,例银经历各衙门手,再散及军士,剥削早已十之六七,户部所言除输银外别无长策,无非是其中利益纠葛,不想断了这生财妙法……”

“新皇即位,内库空虚,太仓无积,南北各省,盗贼纵横,缙绅勋贵照旧酣歌恒舞,恬嬉如故,兼并良田不知收敛,天下民怨沸腾,长此以往,事变之生,恐不可测……”刘瑾攒眉道:“权贵豪强兜揽粮草,以次充好,解边储匮乏,首要抑制权豪,不使其再承揽粮草;再则严惩失职官吏,追赔逋欠;三则清丈屯田,查革隐漏,既使租税不失原额,又可宽减民力,纾解民间积愤,给咱家几年时间,当可使得大明上下鼎革,澄清忧患……”

“可这么一来,公公岂不是将朝中文武勋戚尽数得罪个遍,纵是大计得以施展,这身后之名……”听了刘瑾政略,丁寿咋舌之余,更觉心惊跳。

“为人当重生前事,何计死后浮名,”刘瑾哈哈一笑,双手向斜上方一拱,肃然道:“咱家蒙万岁信重,授予重托,虽百死不能报偿万一,为陛下,咱家将来会有更多的仇人,哼哼,纵是与全天下为敌,咱家又有何惧!”

“公公辛苦!”丁寿由衷道。

“不苦,咱家乐在其中。”刘瑾负手傲笑,“能以天地江山为棋,不亦快哉!”丁寿为刘瑾豪气所慑,讷讷不语。

刘瑾回首扫了丁寿一眼,见其一脸忧,不失笑,“这是咱家自己要走的路,不需你来走,无须多烦心。”

“公公恁地小瞧人,”丁寿不知刘瑾是否试探自己,一膛道:“难不成我便没受万岁垂意恩荣,不该粉身以报!”

“你要报答的法子有很多,不必非要与咱家一道,”刘瑾拍拍丁寿肩头,语重心长道:“天下不轨谋逆之徒,亡命盗,还要锦衣卫去侦司缉捕,待你练好兵将,这安疆定边也还少不得你去辛苦……”敲了敲身边的紫杉寿材,耳听声声金石之音,刘瑾一笑,“比如这播州之地,有朝一,将来未必不会成为你打道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