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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白茫茫里,布麻衣的文人靠着廊柱坐着,身上披的大氅,兜帽都跑了。
他伸出手,指上染着黑的墨迹。
转眼时看见傅询,韩悯便从阑干那边翻出来,扯了扯衣裳,走进雪里。
傅询道:“你在做什么?”韩悯道:“在等你啊。”傅询没来得及再问,便听韩悯道:“我明天一早就回桐州,来同王爷告个别。”闻言,傅询眸一暗:“嗯,明本王送你。”韩悯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过来道个别。还有一件事——”他从袖中拿出三张银票,还有一张地契。
“这个还给王爷。”昨夜里,韩悯从外边回来,一进房门,就看见这东西放在案上。
傅询抿了抿角:“不是我的。”韩悯凝眸:“王爷,扯谎就没必要了。”傅询轻咳一声:“给你你就拿着,还给我做什么?”事实上,他在给韩悯银票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韩悯可能不会拿。
所以忍住给他三十张的冲动,只放了三张。
韩悯认真道:“你又不像恭王有产业,会做生意,会捞油水。手下一群兵将还要军饷,朝中拨调肯定不够,又要自己贴补……”正巧这时,卫环走出来,在后边喊道:“韩二哥,宵夜好了!”韩悯应了一声,把银票与地契卷成一卷,进傅询手里:“还给王爷。”他要走,傅询拉住他的衣袖,把他按住,颇好笑地看着他。
“我没钱?没产业?”韩悯疑惑:“不然嘞?”傅询这才想起,原来自己与他已经两年没见了。
现在这世上只有韩悯,会以为他没钱没势力,三张银票也要还给他。
韩悯又问:“一起吃点东西吗?”傅询点头:“好。”在房里,韩悯捧着碗,将米粥吹凉。
傅询问:“你把你们家的祖宅抵出去,就不怕旁人买走了,买不回来?”
“不会的,我和债主说好了,我会慢慢赎回来的。”顿了顿,韩悯又道:“我自己会买回来的,王爷还是不要破费了。要是能抵回去,王爷还是快抵回去吧。”傅询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总是这样傻乎乎的。
*次一早启程,韩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还是那样一身布衣裳,用发带绑着头发,杏眼透亮。
傅询“礼贤下士”,牵着他的马送他出城。
出城之后,并辔同行,一路送到十里外。
傅询骑在马上,看向他:“你放心。”
“那当然,你可是……”系统钦点的、能做皇帝的定王爷。
可是韩悯却临时改了口,道:“王爷万事小心。要是不成,王爷就赶快来桐州找我,我早就计划好了逃跑路线,可以顺便捎上你……”他一贯说玩笑话。
傅询定定道:“用不上的。”再行出去一段路,韩悯对傅询道:“王爷,足够远了,再远就直接到我家了。”傅询一扯缰绳,骏马停下。
韩悯看向他。
他原本让系统准备了很多君臣送别的诗句对答,临别前,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只轻声道:“那我回去了,地震之后恐有余震,王爷多小心。”傅询微微颔首,摆手让他回去。
一松缰绳,正要走时,忽然听见傅询沉道:“你放心。”他总喜说这句话。
韩悯扯着缰绳,回头看他,笑着应了一声:“我知道。”骏马奔驰,袍袖风。
文人风骨峻峭。
傅询在原地看着他离开,若有若无的笑意到了眼底。
傅询自认为,自己与韩悯,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只是他自个儿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喜上的。
许是某年朋友们一起游湖,韩悯跑到船头,拿过乐娘的琵琶,一边拨弦,一边唱他即兴做的词儿。
又许是某年宴,传唱梅花曲时,韩悯唤了一声“傅询”,就把梅花枝子,连同自己,一起掷进他怀里。
撞落怀,摇心旌。
不过自傅询把韩悯放在心上开始,韩悯在他心里的分量,从来只增不减。
永安城中,皇里、官员家里,同龄的少年人不少,从小到大都是朋友。
但只有韩悯会以为他没钱、没产业、没势力,把祖宅都卖了给他,就那么三张银票也惦记着要还给他。
倘若只是为了韩家平反,可韩悯还会跟他说,输了也没关系,还可以捎带上他,一起逃跑。
真诚又善良。
及至大雪掩盖了韩悯的身影,傅询才调转马头。
幼年相识,年少相知,韩家抄家的磨难,朝堂争斗的诡谲,暂且化作过眼烟云。
他二人就在一句“你放心”与一句“我知道”里,各自定下各自的心意。
*雪地里,韩悯骑着马,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州界石碑。
石碑被大雪覆盖,隐约可见。
傅询竟然把他送到了柳州的边界。
古时文人求知己明主,韩悯自诩不算正统,忽然也有点动心。
韩悯做西子捧心状:“《三国演义》里,刘备送徐庶就是这样送的,本徐庶有点晕了。”系统无奈道:“没点出息。”
“哪个文人受得了这个?哪个文人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