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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夺取阵眼的方式,绝非恃强硬攻,而是循脉络解构重组,毫无捍格地从阵的聂雨手里接管过来。而殷横野对龙庭山嫡传的遁甲玄术,并无如此通盘透彻的了解,才须以武力破阵。
(我无意间,用了那厮通的手法来布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殷横野将他的恍然惑全看在眼里,笑道:“聂二公子嗜读闲书,涉猎甚广,才得布成这般巧的奇阵。”聂雨苦苦支撑,无力还口,咬牙眦目,额际冷汗直。
殷横野信手把玩着铜鹤细颈,转对前方萧谏纸。
“眼下这个情形,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你一定想了很久: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殷横野?以三才五峰榜内的造诣,闪避我轮车中所藏弩机,岂得如此狼狈?
“人只消存一丝侥幸,判断力便大受影响。此时此地,你并不打算同我做个了结,今之行不过试探罢了;你虽冒风险,毕竟没想死于此间,一见苗头不对,立时即退。若非我故意示弱,如何留你下来?”萧谏纸面铁青,不发一言盯着笑意可掬的老儒生,恍若伤兽。
殷横野道:“是真是假,总要试了才知道。”一转铜鹤,足下亮起成排符书,直至萧谏纸几前,现出一道分隔两人的虹光壁障来;再一转,虹壁乍明倏暗,微风刮入几后,吹得萧谏纸须鬓飘扬,连天井内的众人亦都看出:两人之间,再无丝毫屏障。
谈剑笏回头急道:“快……快将阵法复原!”聂雨正咬破舌尖行法,忽气血逆行,喉头一搐,口温腻溢出嘴角,单膝跪地,背脊剧烈颤抖。
“你就别再他了,谈大人。”殷横野回头提醒,犹如好心劝解的老街坊:“这已超过聂二公子的能力范围,当心过度催鼓,呕血身亡啊!”聂雨一向自负,闻言果真气得吐血。老儒生却转身迈步,迳朝萧谏纸的轮车走去。
老台丞的面一下变得很难看,谈剑笏知他非贪生怕死,纵遇绝境,定是从容自若,讥讽不绝;定睛一瞧,堂里尘悬浮,扬起的布幔一角就这么停在半空,如中了定身法……
——凝功锁脉!
殷横野并指一掠,轮车前半猛然爆开,声响闷钝而遥远,如浸深水;破片以极慢的速度四散,终至于凝。殷横野随手拨开挡住去路的木屑,示威似的背转身去,对目瞪口呆的谈剑笏等道:“老夫的凝术,可锁一丈方圆,其中物乖违,不可以常理忖度。”引一木片至耳际,扣指向后:“你说我这么一弹,能穿你家台丞脑袋否?”谈剑笏居然认真思索起来,片刻才愕然抬头。
“……不能。”殷横野失笑。
“何以见得?”
“因为台丞不在——”话未说完,隐圣颈背汗竖起,急急转身,一缕青芒刺亮双眸,萧谏纸身若游龙,剑扑至!
第二四七折、一以贯之,行驭有术这一剑无声无息,剑刃与凝锁诸物的内息剧烈摩擦,曳开一道龙火般的刺亮轨迹。
倏自车中飞起的老人,似是内堂里唯一不受凝功的存在,袍袖翻如花绽,又似水中飘散的金鲫尾,忽自青衫中飙出龙火,飕然而凝,幻成一点灿星;殷横野回头的刹那间,星芒已入咽喉。
众人见萧老台丞又横剑一掠,足不沾地,陀螺般反扑殷横野背心,转向之速、变招之毒辣,与浮空的须发衣袂形成突兀对比。
老人鬼魅般的身形在殷横野前后反覆穿行,剑光矫矢,竟不稍停。怪异的光景持续了片刻,谈剑笏才突然会意:原来老台丞斩的,全是殷横野的残影,三才五峰等级的绝顶高手皆有“分光化影”之能,速度快绝,远非常理可度。
殷横野尚有余裕回头,齿一笑。
“三年剪拂知音,哭向青山永夜心!你家台丞诓你哩。他的腿脚从来都是好的,不定比你还好,却教你镇推着轮椅,端上抱下的,老夫甚为你不平。瞧这绝妙的剑式……好个‘竹在晓烟孤凤去,剑荒秋水一龙沉’!鲲鹏学府的《八表游龙剑》尽领古今之风,的是不同凡响。”谈剑笏何止不知腿脚,连台丞在轮车里藏得有剑亦无所觉。
老人此刻显的剑法之,实是谈剑笏平生仅见,莫说许缁衣、韩雪这些后辈,他有幸见青帝观鹤真人过一手,论修为论造诣,的确稳坐“东海三件衣”首位;如今观之,比起老台丞尚逊一筹,若非形势不妙,谈剑笏几乎忍不住要鼓掌叫好。
而这般矫矢如龙、快逾惊电,变招浑无迟滞,简直像几名心意相通之人同使剑阵、攻得密不透风的剑法,竟是在“凝功锁脉”里施展,骇人之甚,已超过谈大人言语所能形容。
若无此限,谈剑笏觉得台丞一剑便能要了自己的命,就算熔兵手的威力再强十倍,没有出手的机会也是无用,颇觉宽:“台丞还是很尊重我的。以他老人家的造诣,较起真来,回回都能打得我作狗爬。平里只说些损人的话,足见包容。”佩之余,益发想了解老台丞的剑法奥,不觉上前了几步。
南损与崔滟月非萧谏纸拥趸,倏忽回神,同生一念,崔滟月呼的一刀扫出,抢先攻来;南损于一旁伺机出手,反而更加凶险。谈剑笏以一敌二,除须分神保护聂雨,还频频关心老台丞那厢,如非熔兵手威力强绝,对手难以久斗,怕已失守。
殷横野始终背负双手,立于原处——当然这只是假象而已。萧谏纸多次在他的残影间穿来越去,心知连片衣角都没能划破,殷横野存心相戏,如猫捉老鼠,否则以“分光化影”之能,闪至萧谏纸身后一戳要害,不过是喝水呼般事。
此固是强者自负,另一方面也是好奇心使然。
三才五峰的对决,使“凝功锁脉”意义不大,不定还会惹来对手讪笑,但对于三五层级以外的“凡人”而言,“凝功锁脉”几乎是三才五峰境界的象征,原因无他,唯快不破。当速度内息双双受限,武人便成凡人,与市井里的贩夫走卒并无不同,只能任人宰割。
凝功锁脉并无解法,施展凭乎一心。既如此,不具凝锁之能的萧谏纸,如何在锁限中运使内力、趋避自如?
殷横野几乎是半闭着眼眸,如聆妙乐,在分光化影的极速移动中,赏玩着对手的内息变化——当意念布整个空间,无孔不入地锁住一切,本就是最彻底、最细的测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