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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时,台阶上的一条如狼之狗,其缰绳就拴在那道铁丝上,虽然因了缰绳的限制,恶物未能扑到庄之蝶身上,但已在半尺之遥处声巨如豹了!庄之蝶吓了一跳,急往院门口退缩。
厨房里便走出一个妇人来,双目红肿,望着来客也痴呆了,问:“你找谁的?”庄之蝶说:“找黄厂长,这是黄厂长的家?”庄之蝶看着妇人、妇人忙在手心唾了唾沫,抹平着头上的发,但头发稀少,已经着发红的头皮,他立即知道这是黄鸿宝的老婆。
黄鸿宝是一个歇顶的头,无独有偶,这也是个没发的女人。
那院门扇上的对联莫非是好事者的恶作剧,他说:“我是城里的庄之蝶,你是黄厂长的夫人吗?你不知道我,黄厂长与我!”女人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你是给101写了文章的作家!进屋啊!”但狗咬得不行。
女人就骂狗,骂狗如骂人一样难听。
然后过去双腿一夹,狗头就夹在腿,笑着让庄之蝶进屋。
庄之蝶当然往楼的堂门走去,女人说:“在这边,我们住在这边。”先跑去推开厨房门。
这平房是三间,中间有一短墙,这边安了三个锅灶,那边是一面土炕,旁边有沙发、躺椅、电视一类的东西。
庄之蝶坐下来烟,女人便去烧水,拉动着风箱连声作响,屋里立时烟雾起来。
庄之蝶问:“你们没有用煤气呀?”女人说:“买的有,我嫌那危险的,烧柴火倒赶焰,不拉风箱老觉得咱不是屋里做饭的。”庄之蝶笑了,说:“这楼房租出去了?”女人说:“哪里?没人住呀!”庄之蝶说:“那你们怎么住在这儿?”女人说:“楼上那房子住不惯的,睡炕比睡沙发好,不疼的,老黄整夜烟,要吐痰,那地毯不如这砖地方便。”开水端上来,并不是开水,碗底里卧了四颗荷包蛋。
庄之蝶一边吃着一边说起黄厂长以前的邀请,谈他今次来的目的。
女人说:“好得很!你就在这儿写文章,你好好把我写写,你要给我作个主的。
你不来,我寻思还要去找你的!”庄之蝶笑笑,知道她并不懂写文章的事,就问黄厂长在厂里吗,什么时候能回来?女人说:“你来了他能不回来?!过会我让人寻他去!”就问庄之蝶困不困,困了上楼歇一觉去。
两人就去开楼堂门。
进门去是一个通楼的大厅,有一张特大的桌子,四周是沙发。
左边有个楼梯,每一个扶手上都画了竹兰。
上得二楼、三楼,每个房间里都是地毯,却有新做的顶架,做工糙,但雕刻了鱼虫花鸟,涂染得红红绿绿,沙发垫就放在木板木框面上,又特意着木边,边沿用黄金铝皮镶了。
墙上有镜子,镜面画有龙凤图案,镜下吊两条絮带儿。
有鞋刷子,有抓的竹手。
而地上、上、桌上蒙着一指厚的尘灰。
女人噗噗拍着被,骂着村口新修了冶炼厂,烟囱是火葬场的烧尸炉一样,给村人带灾了,黑灰这样飞下去,新嫁过来的媳妇都要三年黑水的。
庄之蝶口里说:“你们真发财了,市长也住不了这么宽敞!”心里却笑:这真是地主老财的摆设嘛!女人拉了他坐在沿,说她真高兴的,以前听老黄说过你要来的,说你吃玉米面搅团,天神,那是农民都不吃的东西了你还吃?你这城里人咋这么没福的,鱿鱼海参吃着嫌太香吗?庄之蝶对她解释,又解释不清,只是笑。
女人问:“你文章怎么写?你要写一定把我写上,让人人都知道我才是他的老婆!”庄之蝶说,"你当然是他的老婆嘛!”女人却立时脸苦皱下来,显得十分难看。
庄之蝶吓了一跳,再看时,她两股眼泪就巴嗒下来说:“我帮他把‘101’出来了,发了财了,他却不我了。
我不嫌丢人,我全对你说了。
他用得上了把我搂在怀里,用不上了掀到崖里,当年他那个穷样,放在地上,谁见了拾片破瓦盖上就走了;是我嫁了他,给他生了娃。
是他命里没能守住第二个娃娃,倒怪我把娃烫死了。
你评评理儿,我在灶下烧火,筒子锅烧了水的,柴火没有了我去院里抱柴火。
回来没见娃了,一看锅,娃在锅里!娃是在连锅炕上玩着不小心跌到锅里去的,你说这能怪我吗?现在他嫌我牙是黑黑的,个子是墩墩。
我娘生我就是这样,当年你怎地不嫌?如今晚上和我睡觉,他总是拿一本电影画报,一边在我身上,一边看着那些画报上的娘儿。
我说了,女人都一样儿的,那东西还不就是死猪的眼窝一样吗?他说,男人×女人是×脸的,你瞧你那个恶心样?!我们就打起来,这一打,他从此不回来了,他要和我离婚,你说这婚能离吗?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除非我死了!我不死,看那些不要脸的小卖×货谁敢进来?就这一层楼,软和和的沙发,那小卖×货就是睡不到上头来嘛!”庄之蝶听得头皮麻起来,他立即知道在这里写作是不行了,女人的面擀得再好,搅团做得再香,他会一个字也写不出。
便站起来,说:“黄厂长怎么会这样呢?我今来看看,改就住到这里专门写你吧。”出门下楼,就在院子里发动摩托车,女人说:“哎呀,你怎么和我一样的急子,说走就走呀?!”庄之蝶推车到村口路上了,还听见女人正和一个人在院门口大声说:“看见吗?那就是写书的作家,他要来写我的。
要为咱妇女出气的。
哎哟,你不要进去,那上边是作家留的脚印儿!”一口气骑车赶到城南门口,心里直骂这么大个西京城没个供他安静的地方。
一进了城门,身子却软下来,不知是回文联大院还是回双仁府那边,或者是去唐宛儿家,立在那里呆了半晌。
后来竟停了摩托,一个人登上了城墙头,百无聊赖地散心了。
庄之蝶在这个时候,真希望能碰着周,如果周带了埙来吹动,他一定要让教他,也绝对相信自己极快地就能吹出一支曲来的。
可是,现在的城墙上空旷无人,连一只鸟儿也不落,那一页一页四四方方大块的砖与砖接处,青草衍生,整个望去,犹如铺就的绿格白地毯。
靠着那女墙边走,外城墙恨的树林子里,荒草窝里,一对一对相拥相偎了恋的人,这些男女只注意着身边来往的同类,却全然不顾在他们头顶之上还有一双眼睛。
庄之蝶看着他们,就如在动物园里看那些各种野兽,他竟缓步走过去,希望眼睛能看到一处清洁的景物,这么走着,竟走到了城墙的拐角处,看着空的飞鸟在空中盘旋着,忽然如将去一般消失在那一片野芦苇中。
庄之蝶稍有些宽,要看看这些鸟到底歇栖在野芦苇丛的什么地方,这一片无人打扰的净草里是怎样包容了这些城市的飞鸟?但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先以为是块石头,后来看清是人。
倒想,还有与自己一样寻清静的人呢!就不为之动,要与他打一声招呼了。
他定睛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却正在那里手。
两条腿平伸着,后来就仰倒在野芦苇丛里,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