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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捂着脸，只能看见泪珠大颗大颗从指里淌下来，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菩萨，你是来渡我的吗？”窈哭得嗓子沙哑，猛然伸出一只淋淋的手抓住了梵行的袍角，一张妆容糊涂鬓发凌的脸抬起来，姣好的面容糊眼泪妆粉实在难看极了，但她眼里却有堪称灼热的光在烧。

梵行被她天外飞仙般的问题问得又是一懵:“贫僧——”他的话没有说完，门中一声短促风声挟裹着一个东西呼啦啦冲出来，直冲梵行面门而来，柔弱的僧人当即一甩袖子，护着身前的女人往边上一退，另一只手抬起降魔杖准地对着来物一击，将那东西凌空打了下来。

“啪叽”一声那东西落了地，梵行定睛一看，才看见那不过是一块了水后沉重的抹布。

带着怪异腥臭味道的污水顺着降魔杖顶端滑下来，梵行瞅了瞅自己的降魔杖，回头要说什么，一个人影紧跟着从门里冲了出来，小旋风一样直扑向梵行，顺带一声厉喝:“呔！个胚骗钱骗骗我窈妹妹泪两行，看小爷我废你两蛋一竿让你从此做个美娇娘！”梵行适时地往一旁侧身收腿，正避过了冲他两腿间而来的一爪，顺手将冲过了头要栽下台阶去的小小身影一捞，抓着衣领轻而易举地敦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个年约八九岁的孩子，一身布短衫，脸上脏兮兮都是灰迹，遮住了五官样貌，只有一双眼睛仿若晨星江河，明亮坦，含着狡黠明的笑意，他一击没能得手，立刻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功夫很好，不是自己能对付的，连人都没看清就马上笑眯眯地讨饶:“哎呀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认错人啦，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梵行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拧到正面来，小孩儿一边说着讨饶的话，藏在身侧的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就是一下，被梵行再度抓住。

那只手里握着两筷子，攻击方向还是不可言说的下三路。

梵行:“……”小孩儿这回也看清了梵行的脸，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声音都被吓尖了:“和尚？！”他看看一边因为事态发展过快还没反应过来犹在噎的窈，又看看抓住他一只手的梵行，刚才装出来的那种小孩儿的狡猾讨饶一下子都不见了，眼神恨恨的:“你一个秃驴，也学着做那些下事么？佛门清净地，竟然容得下你这样面皮干净的龌龊东西？！”窈在边上被小孩的话吓得打了个哭嗝，这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等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孩凶狠地瞪她一眼:“你又想骗我！上次也是这么包庇那个臭男人的！我说要揍他一顿你又不肯，这回这个秃驴又是怎么回事！”窈声音还带着哭腔:“大师不过是路过，问我个问题而已……”小孩儿拖长了声音:“哦……问问题，他问什么了？”窈张张嘴:“问我……问我……”小孩挑起眉头，冷笑着点头，一脸的“你编，你编，我就看着你编”的模样。

窈张口结舌，大师刚才问她什么来着，她一哭，全给忘了。

梵行尽量不磕巴地用简短语句概括了一下自己的来意，好脾气地补充:“贫僧想问问九爷是不是在这里。”窈和那个小孩同时将目光转向他，过了片刻，窈打了个哭嗝，冷静下来，道:“啾啾，找你的。”小孩儿忽然暴跳如雷，整个人像是鱼一样弹了起来，耳朵红得能滴血，一只手被梵行抓着还张牙舞爪地扭来扭去:“我说了，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第89章莲华（四）窈从怀里掏出帕子抹干净了脸上糊花的妆容，卸掉妆粉后的那张脸清秀好看，眼下有一圈疲惫的青白。

“大师来找啾啾，是有什么事情吗？”背景音里小孩儿还在不甘示弱地提高声音大喊:“我说了不要喊我啾啾！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叫九爷！”梵行则为自己终于能正常沟通了而松了口气，松开桎梏住男孩的手，在前合十行礼:“阿弥陀佛，贫僧受人指点寻到此处，有一个年约十七八梳着单辫的姑娘——”他正在找词语形容那个少女，谁知这年龄一报出来，方才还恶狠狠地瞪他的小男孩儿就变了脸，警惕地看了梵行一眼，抢先说道:“找姑娘？这里最多的就是姑娘，你找弹琵琶的姑娘，还是活儿好的姑娘？”

“啾啾！”窈提高了声音，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近乎尖利，“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她看着这个孩子，眼神又心疼又愤怒，啾啾住了嘴，低着头一声不吭，用脚尖碾磨着地面。

梵行注意到他脚上的鞋子破破烂烂，是用颜差异极大的碎布头叠了一层又一层纳出来的布鞋，纳鞋的人显然手劲不够，针脚歪歪扭扭，有几处还了线。

窈深呼一下，转向梵行:“大师是听了谁的指引找到这里来的？”梵行有问必答:“一个算命的道长。”小孩儿一听便知道是谁，冷笑一声:“我呸，那个臭老头也配叫道士么，你没给他诓去钱吧？”成长在市井里的小孩眼睛毒辣得很，上下一扫梵行就知道他身上没钱，只是稍稍想了一会儿连前因后果都大概明晰了，撇撇嘴:“怪不得……他是看你不给他钱，故意诓你到这儿来出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