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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这个山坳跟松云山有点像,藏风纳蕴,很有灵气。按照旧时书册上的说法,这种地方要么能养人,要么能养阵。
不过这里跟松云山还是有些区别的,松云山有青松万倾,这里却是竹林。
是那种直指天际的高竹,枝干上有斑驳的花纹,看上去像一张张怪异的人脸,竹叶稠密,错之下几乎不留隙,将山里的雾瘴牢牢地闷在枝叶下。
千篇一律的“人脸”加上浓雾,简直是天然的阵法咒术,稍加利用,就能让人永远进不到真正的山坳深处。
但闻时却进去了。
他不知走了多久,避开多少道障眼岔路,终于透过竹子的隙,看到了一汪静湖和一座简单屋子。
那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闻时在依稀天光下,看见那间屋子“吱呀”一声开了门,一道高高的人影低了头,从屋里出来。
他穿着雪白里衣,鲜红的罩袍披在身上。衣襟并没有掩得一丝不苟,出了苍白清瘦的脖颈,喉结突出而明显。他戴着那张半生半死的面具,在浓雾和夜下,有种魑魅。
“尘不到……”闻时嘴轻动了一下,声音却被风掩了过去。他看见尘不到站在屋门前,周身带着比现在还要浓重的病气。
那是尘不到在松云山从未出过的模样,像是刚经历过什么,耗掉了身灵神力。透着掩藏不住的疲惫倦懒,却又孤拔如山松青竹。
他卷折着宽大袖摆,出一截手腕。蓝紫的筋络从袖间蜿蜒而出,顺着手腕延伸到手背,因为肤苍白病态的缘故,有点妖异,又有些触目惊心。
但他自己却好像没看见,只动了几下手指。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指尖逸散出来,在他面前慢慢聚成一片薄薄的雾。
尘不到透过面具看着那片雾气,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嗓音很低,在风里显得模糊不清。但闻时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明明应该听不清的,但他就是知道尘不到说了什么。
尘不到对那片黑雾说:“我替他送送你们。”闻时耳朵里嗡鸣一片……
他又听到了最悉的鬼哭声,并不清晰。以至于那一瞬间难以判断,他究竟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只是忽然记起。
其实不论哪种都没关系,闻时在听到哭声的时候,已经明白了自己看到的场景——那是曾经夜缚着他的尘缘,在他一次又一次的生剐之下,落进洗灵阵里,被尘不到一并担了过去。
又在不知哪年哪月哪一,晨光熹微之时,尘不到替他化解消融,替他送了尘缘里的那些人离去。
其实细算起来,那里面应该有他真正的家里人。
当初那座城被屠得尸山血海,如果不是那些人着挡着,将他埋在最底下,他可能也等不了尘不到来。
那里面应该还有他自己。
有他的贪嗔痴,有他曾经说不出口的执妄和依恋……
他看见尘不到抬手拢了一下黑雾,下一瞬,雾气便化成了一大片青鸟,扑扇着翅膀,从他宽大的袖袍间飞往微亮的天际……
就像闻时当初把沈桥遗留下的一点尘缘变成白梅花枝一样。
其中一只青鸟特别一些,落在最后,绕着尘不到,盘旋良久才飞走,离去的时候落了一片翠的鸟羽。
尘不到看着那片鸟羽,出神片刻后伸手接住。
他倚在门边,拈着鸟羽垂眸良久,将它拢进了手里。
旧时书册里说:青鸟,神禽也,书信传思慕。
第100章怪阵闻时第一次看见谢问,就注意到了对方灵相手腕上挂着的翠鸟羽。他一度十分好奇那鸟羽的来历,却怎么也琢磨不出个结果……
没想到在这一刻得偿所愿。
兜兜转转一大圈,那居然是他的东西。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一刻,遗落在了尘不到手里,完好地存留至今。
很难描述那一瞬究竟是什么觉。
山坳里的风很大,能将笔直坚韧的长竹吹成一张张弯弓,呼啸不止。但闻时却一无所觉。
他长久地站在山风深处,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前的人。
在这之前,他始终以为那个人只是惯着他而已。
牵手也好,接吻也好,都是因为他期望和失望都表得太过明显,于是对方不忍心。
就好像当年他站在松枝上看着尘不到下山,对方沿着山道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带上他。
但现在他却发现……
在他曾经看不见的地方还藏着许多东西,和他所以为的其实不那么一样。
屋前披着红袍的尘不到对竹林里的人浑然不觉。
残余尘缘化成的青鸟飞过山坳,隐没在天边。他倚着门看了一会儿,提了一下罩袍衣襟,顺着铺竹叶的小径走下来。
沙沙的脚步声离竹林近了许多,闻时乍然回神。
他看见那道高高的身影停在湖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还在笼里,笼主是张岱,眼前的这些都来自于张岱的记忆。
这些画面真而清晰,在闻时看来几乎毫无违和。就好像当初的张岱就藏匿在这片竹林里,站在闻时所站的位置,屏息注视着这一切。
想到这里,闻时心头一跳,猝然转头朝四下扫了一圈。
竹林稠密,枝干上的斑纹和人脸极其相似,被风吹得树影横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