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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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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已经入寝。”站在阶下的端康看着灯火渐熄,低声吩咐。人鱼贯退下,只留下值夜宦官和贴身女在庭下侍侯。在退到门口之时,青衣总管停了一下,不易觉察地回过身看了看灯火熄灭的回鸾殿,眼里有什么一闪即逝。

(2)娱恨夜短,锦帐内尚自mian,外面却已经传来了更漏声,有掌事太监在门外禀告,提醒帝王及时起身。熙宁帝从沉睡里睁开眼,不耐烦的呵斥,让端康去取消今早朝,复又转身在宠妃怀里沉沉睡去。

然而凰羽夫人却已经醒了,靠在织锦软枕上,乌黑的长发铺了一身。她舒手腾出锦被,从榻旁的沉香木几上取了一支尺八长的犀角白玉水烟筒,凑近了灯心,靠着头缓缓了一口——灯影摇了一摇,金黄的烟叶和白的花瓣在火里卷曲,发出某种奇特馥郁的味道,沁入心脾,消魂蚀骨,仿佛一时间魂魄也被出了躯壳。

凰羽夫人用力地捂住了心口,眉梢蹙起,似是沉默地忍下了什么,凝望着四角垂珠的帐顶,仿佛失神一般,吐出了一口烟。

“咳咳,咳咳。”睡梦中的人仿佛觉察出了烟的味道,轻声咳嗽起来。

她一惊,转头看了看那个蜷在身侧的少年。他睡了的时候非常安静,无声无息,皱着眉,横了一只手在她的间。因为阖起了眼睛,那张纤秀苍白的脸上失去了平凌厉多变的表情,反而更加显得单薄而孩子气。

她垂手抚摸少年乌黑的长发,看了他良久,缓缓将烟斗的在旁边的白沙盘里熄灭。

“咳咳,咳咳。”皇帝却还在轻声咳嗽,仿佛梦里遇到了什么,身子忽然开始发抖,横在她畔的手骤然用力,抱紧了她,失声“不…不要!不要死!”

“徽之?徽之?”凰羽夫人轻声拍打他的后背。

“阿嘉…”他喃喃,在睁开眼时看到了她的脸,稍微觉得安心“是你么?”

“嗯。”凰羽夫人轻声拂开他脸上散的发丝“怎么了?”

“我…我又做噩梦了。”熙宁帝咳嗽着,渐渐平静下来“我又梦见了母妃被赐死的那一天——她赤着脚在里奔逃,喊着我的名字…”凰羽夫人无言,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叹息。

——当时熙宁帝只有八岁,亲眼看着管事太监在他面前用一条白绫将母亲活活勒死。那之后,他便反复的梦见童年时那可怕的一幕。

“阿嘉,我一定不能死。”熙宁帝失神地喃喃“否则…你也会和我母妃一样。”凰羽夫人轻笑:“没事。我没有孩子,也不怕死。”

“我不要你死。”熙宁帝忽然翻身抱住了宠妃“阿嘉,为我生个孩子吧!那时候,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了,那些老家伙谁也不敢再轻视你。”

“别闹了…御医说过,我不能生育——当过巫女的人都不能生育。”然而凰羽夫人却推开了他,神郁下去,冷笑着“皇上如果真的这么想要一个皇子,后有的是愿意受孕的女人。何必为难我呢?”熙宁帝停住了手,抬头看着靠在上的宠妃。

“我不要别人,我只想和你生…”他喃喃,亲吻她如雪的肌肤,语气里有着孩子般的固执和宠溺——她的颈后有朱红的细密纹身,一片一片,美丽如羽,她整个光洁的后背,令人目眩神

“那是不可能的,”凰羽夫人喃喃,眼里也有苦痛的表情,烦躁地推开他“皇上不要为难我了,我已经老了——说不定那个新皇后倒可以完成你的心愿。”

“新皇后?”熙宁帝忽地愣住,忽然觉得扫兴,放开了手,颓然跌入了锦衾。

凰羽夫人却再不理会他,径自起梳妆。她只披了一件大红牡丹的睡袍,出雪白丰润的肩臂,漆黑的长发垂落地面,似一匹上好的黑缎。熙宁帝靠在榻上,看着她梳头的模样,咳嗽越发急促。

“皇上,该起身了。”漏声已尽,天已经放亮,门外传来端康必恭必敬的声音“早朝已过,诸多大臣还等在乾清里,等着皇上共议大事。”

“又有什么大事!”熙宁帝只觉得烦躁,没有把视线从宠妃身上移开。

“昨司马大元帅遇刺…”端康轻声提了一句。

仿佛恍然想起什么,熙宁帝陡然变,低低骂了一声:“该死的越国遗民!”皇帝再不眷恋榻,匆匆起身更衣,仿佛心里堵着一口气,也没有和宠妃再多说一句,在人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回鸾殿。凰羽夫人当窗梳头,没有回顾一次,一时之间房间内的人散得干干净净。

皇帝御辇出了门口,凰羽夫人跌坐在窗前绣榻上,将手抵在心口上,蹙眉沉默了许久,然后伸手够起了那只犀角水烟筒,贴近边,缓缓深了一口。白的烟雾宛如一缕影影绰绰的鬼魂,潜入人的心肺,然后再被吐出,消散在重重帘幕背后。

不出声地坐了许久,凰羽夫人痛楚的神渐渐舒展,忽然对着空气发话:“端康!”青衣总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后。

“不知轻重好歹!”凰羽夫人低声,有抑不住的怒意“你干吗派人刺杀司马那个老头子?在这个当儿上,我们怎么可以动他!”青衣总管的脸也是苍白,几度要开口却都被截断。

“这不是我们的人干的。”终于,他找到了一个机会了一句。

“什么?”凰羽夫人仿佛更加吃惊。

“奴才没有派人行刺司马元帅。”端康低声“皇后新丧,新后将立——如此的时候,奴才断断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