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梦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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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公子楚苦笑“婉罗自小便是如此，见得惯了。”

“呵，”公子苏转过头，凝视了他一眼，忽地道“我知道你不喜她。”

“…”公子楚一惊，倒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道“哪里。婉罗公主格纯真坦率，不似一般贵族女子矫造作，实属难得。”

“还不是被父王给惯的？”公子苏却没有给妹妹留情面“她母亲是父王最宠的女人，不幸早逝，父王至今每次念及都郁郁不，所以对其留下的唯一女儿偌珍宝——只怕她要半个国家，父皇都是肯给的。”公子楚不由笑:“婉罗得宠，莫非你吃醋？”

“若婉罗是个男子，我说不定早就把她杀了。”公子苏终于忍不住也笑了一笑，语气却是肃杀。他转头看着昔的好友，忽地道“舜华，这次我奉命来大胤，不仅是为了恭贺熙宁帝和翡冷翠公主的大婚——我是为你而来。”

“为我？”公子楚一笑，却暗自警惕“受宠若惊。”

“我这次来，”公子苏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是希望我们能成为姻亲。”

“…”虽然有准备，但听得对方如此直截了当提出，公子楚还是忍不住一惊。

“你也知道，那丫头从十三岁于逍遥台见到你，便思夜想的要嫁与你为，偏生你当时已娶了蕙夫人，可她竟然闹着说可以嫁给你做妾室，简直丢尽了卫国的脸。”公子苏无奈地苦笑“后来的事我也不说了…反正如今你又变成孤家寡人一个。”公子楚眼里闪过苦涩的表情，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所以，那个丫头的心又活络了起来。”公子苏苦笑“婉罗太过任，这次非要跟着我来看你。也不知道害臊——而父王太宠她，竟也答允了她的荒唐要求，居然不顾王室体面，托我私下前来探听你的意思。”

“这…”公子楚哑然。

“我知道你不喜她，你喜聪明安静的女人，婉罗太闹了。”公子苏淡淡，顿了顿，他的眼神却转为锋利“不过，明知如此，我还是勉为其难的来了——因为，舜华，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公子楚嘴微动，仿佛想说什么又强自忍下。

“这次我来帝都一趟，更是切身看清了大胤如今的形势。”公子苏微微冷笑，看着对方“昔的公子楚，逍遥台上指点江山扬文字，龙首原上麾师披靡千军横扫——而如今的公子楚，竟然不得不以酒自污，以避帝王猜忌？这是你这样人所能忍受的子么！”公子楚深一口气，确定四周无人，才叹息:“云泉。”

“舜华，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死！”公子苏挥手止住了他，低声“公子昭死于昏君之手，公子彦被刺身亡。昔年四公子如今却只剩下你我二人——我不想连最后一个也失去。”

“…”公子楚沉默半晌，似是意外“我本以为你恨我入骨。”公子苏眼神一变，转头望着颐音园方向，长久的沉默。

“是。我是恨你的。”他忽然低声开口，并无避讳“没有你，玉也不会死。”公子楚一震，脸瞬地苍白。

“还差两个月，我就可以在未央里娶她了！只差两个月！”多年强自抑的愤怒和不甘如同火爆发出来，公子苏一把抓住好友的衣襟，厉声“该死的！你们兄弟两个同室戈，却累得她白白送了命！”公子楚下意识的踉跄后退了一步，脸苍白如死。

“我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他喃喃。

已经一千多个夜夜过去了，他却尤自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在颐音园行里，面对着弟弟发的杀意，他犹豫不定，心中天人战，本没有听到玉站在他们之间，抓住那把让他赐死自裁用的剑对着皇帝哭诉了一些什么——只是一个走神的刹那，面前便是血溅三尺。

那血直溅上他的面颊，殷红一片，宛如地火一样灼热——直到多年以后，他还能觉到那一瞬扑面而来的震动和无与伦比的恐惧。

是的，那是“无与伦比的恐惧”！

——是眼睁睁看着最珍贵东西瞬间被毁灭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恐惧。

“我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公子楚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掩住了脸，喃喃“其实那时候就凭徽之，怎么可能杀的了我？十六妹并不是这样刚强冲动的人，我没有料到她会忽然…”他踉跄着靠在窗台上，竟不能语。

——那个瞬间，这个曾经令整个东陆都为之恐惧的年轻人仿佛完全崩溃了。多年以来一直被意志强制抑着的记忆之门轰然开，那一段忌的回忆浮出了脑海，血淋淋的景象仿佛再度回到了面前。

她用赐死他的那柄剑，刺入了自己的心口，用血为他洗去了罪名。垂死之人无法说话，只是用血淋淋的手握紧他们的手——那双染血的手是如此炽热而颤栗，几乎令他三年里每一次想起都痛苦得无法呼。

在那个时候，其实他完全可以下杀手除去弟弟登基篡位，然而，也因为她最后的嘱托，他放弃了反击和报复。所以说，她并不仅仅从皇帝手里救下了他，更是从他手里救下了徽之。

“那时她一定很绝望，”公子苏喃喃“她没有别的办法。”

“…”公子楚无法说话，只是痉挛地握紧了自己的衣领，似是窒息。

“舜华，我之所以憎恨你，并不仅因为你令她早逝。”公子苏带着某种嫉恨和怒意凝望着眼前人，一字一字，仿佛已抑了多年“玉她是我的人，却为你而死！我倒是一直想问问她:在为救你而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受？——什么海誓山盟同生共死都是假的！原来她最深的人，竟还是你！”公子楚脸苍白，转过头去看着颐音园，手指不能控制地颤抖。

“从私心里来说，我真的非常恨你。但是，作为卫国未来的国君，却我还是要将最珍视的妹妹许配给你——”公子苏松开了对手的衣襟，倦极地喃喃“因为我可以预见，如果此次能逃过大劫，那么不出十年，你将会成为东陆最强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