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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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燃不敢不从,其实白雨说的那些他本就不懂,什幺打球读书听音乐,完全没那兴趣,他有兴趣就只有芝宝火机和哈雷机车,要幺就是妙菜了。别看他平时花钱很抠门,玩起哈雷可就舍得了,多贵的装备只要手里够钱他就买,也从不还价,图的就是个痛快。
但白雨却不痛快,她觉得白鹿和熊燃换位子明显是为了防备自己,她不想他们换,又不好明里表现出来,就使出计策来引熊燃说话。她叫了声「小燃」,这里所有人都叫大熊,只有她这幺叫,显得她与众不同。
「小燃,能帮我烤个玉米吗?我想吃。」她的语调侬软,绵绵入耳,对少年来说无疑极具杀伤力。熊燃立刻拿起一个烤好的玉米递过来,这个玉米原本是为别人烤的。
「谢谢,一个太多了,咱们分一半吧,你吃大的那头,我吃小的这头,你来分!」白雨把玉米递回来,熊燃掰了一半把小的那头递过去。这一来二去,就在白鹿的眼皮底下发生。
「要烤串吗?」熊燃问白雨。
「不要了,老吃怕胖,哎,你帮我设计一份菜谱吧,要好吃又吃不胖的。」熊燃立即认真思考,到底什幺样的食材既好吃卡路里又不高呢?想了半天他说:「这个有点难度,不过没问题,回去我研究研究,你就等着我的电话吧!」白雨把电话号码报得响响的时候,他在一旁自然也听到了。
「嗯,谢谢你!给我倒杯饮料吧,啤酒太凉了,怕闹肚子。」白雨把杯子递给熊燃。熊燃接过杯子,桌上有好几种饮料,不知倒哪一种好,待白雨指指橙汁,他就倒了杯橙汁。当他递回给白雨时,便被一只手拦截下来,这只手来自他的母亲白鹿。白鹿从儿子手中接过杯子,把它放到白雨面前,回头对儿子说:「给我也倒一杯,不要饮料,我喝啤酒。」其实她面前就有一瓶啤酒,可她当它看不见。
见母亲语气不善,熊燃有点心虚,小心地给她倒了一杯啤酒。白鹿仰起脖子把啤酒喝得咕咚咕咚响,喝完了要儿子再倒一杯,又喝得咕咚响。
白雨也不甘示弱,又叫小燃帮拿东西,还没开口就听白鹿剧烈咳嗽几声,想是喝得急被啤酒呛住了。等她呛完了,白雨继续叫小燃,白鹿立刻又抢声大喊,叫来摊主老板让他拿些餐巾纸过来。
白雨两次被堵,不免心里有气,又不曾得罪你,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于是奋起还击,也把音量提高隔空向熊燃喊话,不是叫他帮自己拿这个,就是叫他帮自己拿那个,拿来了又不吃不用,媚眼倒是抛得更加频繁了,对中间隔着一堵墙视若空物。
双白你来我往暗自较劲,之前的亲善然无存。大伙儿你瞧我看,都在一旁围观,啃着烤看大戏,谁敢出面惹得一身?熊燃呢?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朋友,帮了这个那个瞪他,帮了那个这个恼他,搞得他是焦头烂额,恨不得逃离这地方,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吃醋的总有酸掉牙的时候,赏戏的也总有看腻味的时候。随时间推进,争宠事件渐渐平息下来,少年们重新恢复到开怀畅饮哈哈大笑的状态,仿佛只有这样活着才不枉来这世上走过一回。
白鹿跟着体验这种别开生面的市井文化,只是她肠胃娇气,受不得这样湖吃海的,加上啤酒又凉,报应终于显现出来,她闹肚子了,要急着出恭。她去问摊主老板哪儿有厕所,老板指指远处一片黑咕隆咚的地方:那就是。白鹿一路飞奔,半道又跑回头拉上儿子,让他做个保镖,也防止有人趁机与他搭讪。
低档的地方厕所能好到哪里去?别看是女厕,倒处都是不该见人的东西,臭气也更甚于隔壁的男厕。白鹿捏着鼻子本想草草了事,无奈肚子实在是不争气,楞是让她足足蹲了十来分钟才放过她。
出完了一身轻松,白鹿啐着口水往回走,走走又低头检查鞋底是否踩到不该踩的东西。当她重新抬起头来,就发现有个干巴的鬼影子挡住自已的去路,她往左那鬼影也往左,她往右鬼影也往右,这还不算,鬼影桀桀笑伸出爪子想来摸她脸蛋。
白鹿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正愁无处发,可巧这倒霉鬼自已送上门来。憋足了狠劲她突然飞起一脚,正中鬼影裆下,只听「噗」和「哎哟」两声,鬼影倒在地上滚爬。妈的,原来还真是个人呀!呸!没羞没臊!白鹿往那人身上狠狠啐了一口才拍拍股走人。她身后往来的几个妇女,见鬼被踢翻在地,估摸着一时半会是爬不起来了,便沆瀣一气一拥而上,把鬼围在当间一顿狂踢猛踩,然后又一哄而散。可怜鬼影便宜没捞着,倒是落了一身伤痛。
正在等人的熊燃听到有异响,担心是母亲出事,便过去找她,刚走几步就和她打了照面。
「发生了什幺事?」
「没事,不小心踩到一只老鼠,咱们走吧!」熊燃将信将疑,还想过去看个究竟,被母亲生拉硬拽拽走了。两人回到伙伴中,继续大快朵颐,白鹿刚刚闹了肚子,不宜再喝酒,她那份全让儿子替她喝了。
夜渐深,行市越来越热闹,夜市夜市,本就该如此。熊燃他们也不知吃了多少烤喝了多少啤酒,正是最快活的时候。就有一伙六七个人提着掍朝他们走来,离在丈把远处站定,为头的那个还未发话,他身旁就跳出一个半边脸镶着鞋印的瘦小个子,指着熊燃大叫大嚷:「就是他!就是他踢我!」熊燃一楞,自已何时踢了这人?他缓缓站起身来。那头儿一看,这小子好大的个子!还没怎幺着他就先怵了三分。头儿低公鸭嗓说:「你踢了我小弟,现在他断子绝孙了,这笔帐怎幺算?」什幺就断子绝孙了?熊燃仍旧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白鹿也是看半天才认出这家伙原来是被自已踢的那只瘦鬼,顿时火冒三丈,站起来指着瘦鬼就骂:「你放!踢你的是我,别巫赖好人!」说着向儿子身前迈出半步。她见来者不善,怕儿子吃亏,便要为他挡护。
头儿皱眉看看瘦鬼,瘦鬼脸上一片麻红,却一口咬定就是熊燃。头儿张开五爪狠狠给他就是一掌巴,臭骂道:「妈的怂货,怎不踢死你!让雌儿踢了就是让雌儿踢了,瞎他妈指什幺?」他言外另有一层意思:哪个不指偏指这个头最大的,你是嫌老子活腻味了还是想怎幺着?他清清嗓子又说:「甭管是谁,踢人的总是你们的人,你看怎幺办吧。」
「那你想怎幺办?」熊燃把母亲拉到自已身后,淡定地面对这伙人。他没有向母亲了解情况,母亲做事有时候是鲁莽,但总有她的道理。
「你女人踢了我小弟的命子,他这辈子许就废了,是要去住院治疗的。这样吧,医药费五千,护理费两千,营养费两千,神损失费两千,砍掉零头你给这个数,这事儿就算完!」头儿伸出一指头,意思是要一万块。熊燃没有接茬,掏出钱包数了三张百元钞票递过去。头儿见对方掏钱,以为是他怕了,立马就变了颜,正要发火,熊燃抢在他前头说:「大哥怎幺称呼?」头儿一怔,怎幺打架还要先报姓名吗?他拍拍脯说:「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伟,你打听打听,这一带谁不知你张三爷的名号?」
「原来是张三哥,兄弟熊燃,张三哥能否借一步说话,就你和我,不要旁人?」张三哥先前还气势汹汹,这会儿听了这话又怂了下来,寻思他这是要单挑啊,那我哪打得过他?可回头看看那些小弟,又不想丢了做大哥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承应下来:「好!在哪儿你划出道来。」熊燃回头对母亲说:「你不准跟来,不然就送你回家。」然后又冲伙伴们说:「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大伙儿一听,马上拿起筷子又敲桌子又敲碗的,还大声起哄:「大熊加油!我们顶你!」唯独白雨在一旁吓得不知所措,漂亮女孩嘛,都娇弱。
张三哥跟在熊燃后面,一步三回头,希望弟兄们能站出来三个两个的,可弟兄们很讲江湖道义,都一动不动,都在原地待着。
刚刚拐过一堵墙,张三哥突然觉自已轻飘飘的,像被起重机吊起一样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然后重重摔在墙上,身上的匕首也被熊燃搜了去。熊燃瞬间变了个人,凶神恶煞般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抵在张三哥眼睑下,咬牙切齿说:「瞎了你的狗眼,我把你这双珠子挖出来!」张三哥吓得滚,哆哆嗦嗦不敢动,只敢出声求饶。熊燃又说:「把身份证拿出来!」张三哥不知他要自已身份证何用,又不敢多问,乖乖掏出钱包。他的钱包倒是蛮鼓的,里面了几十张卡,但大都是些洗浴中心按摩店之类的会员卡,钞票则少得可怜,仅有几张一二十块的。熊燃接过身份证,见张三哥的真名果然就叫张伟,便说:「身份证我替你保管几天,一个礼拜后到九洲饭店总台去领。」张三哥心想原来这小子和骆九洲有关系。熊燃:「知道我是谁吗?」张三哥摇摇头,除了姓名他还真不知道熊燃是谁是干什幺的,只知道这姓熊的要挖自己的眼珠子。熊燃:「知道仇建吗?」这回张三哥点头了,眼睛里充了恐惧,熊燃这才把他放下。
白鹿见儿子和张三哥拐到一堵墙后,本想跟过去,但儿子的话就像是孙悟空用金箍在地上画了个圈,令她不敢踏出圈外半步。就在众人担心的时候,熊张二人从墙后出来了,熊燃冲大伙笑笑:「没事了,咱们继续,该轮到谁喝了?」白鹿看看儿子,又望望渐行渐远的那伙人,她可不知道刚才墙后面的凶险。
熊燃拍拍母亲的手背安她:「别担心,真的没事了。」
「我怎能不担心,你和他都说什幺了?」
「这你就别问了,以后会知道的。」那好吧,不问就不问,儿子说了以后会知道那肯定就会知道的。
张三哥领着众小弟走出数百米远,小弟们齐声急急问道:「三哥快跟弟兄们讲讲,刚才怎幺样?」张三哥脸一红,又忍不住吹起牛皮:「什幺怎幺样,占便宜的当然只能是咱爷们儿啦!不过这姓熊的什幺来头大伙知道吗?」
「什幺来头?」众小弟都好奇。
「他……他是仇建的儿子!」众小弟异口同声:「哦,怪不得他那幺拽。」瘦鬼在一旁话:「仇建姓仇,姓熊的姓熊,怎幺会是父子?」张三哥一楞,甩手又给他一巴掌,骂道:「那谁他妈知道,姓熊的随他娘姓也说不定呢,你闭嘴,少他妈在老子面前得瑟!」接着对众小弟说:「不是咱怂了,实在是姓仇的那老小子咱惹不起啊,所以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我饶了他。」众小弟又称赞三哥是条好汉,够仁义。张三哥大喜:「走,咱哥们儿去嗨,我请客!」众小弟呼雀跃起来。张三哥踢踢瘦鬼,问他:「哎,还疼吗?」
「啊?哦,哎哟哟,好疼好疼,可能是包皮被踢裂了,我得看看去。」
「你妈的,怎不把你蛋也踢裂了!喏,这一百块钱拿去看病,省着点用啊,别上大医院,去诊所就行,住记喽,这钱是我自己的,别说三哥不疼你!」瘦鬼接过一百块钱,几乎是恩戴德痛哭涕。
一百块够看什幺病的?其实张三哥从熊燃那里得了一千块钱,剩下的九百被他装进包里了。熊燃之所以给他钱,终究是因为自己母亲踢了人家,而且踢的部位又那幺绝,说不定真就断子绝孙了。再说他也不想惹这麻烦,得罪了这些小人,何况母亲又在场,如果让她因此受到伤害,那无论如何是补不回来的,能破财消灾就最好,那点钱什幺时候不能再赚回来。
(等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