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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何不，他一怔，继而恭顺地回答“没有”，你挥手让他离开。

你观察冬青。

自处境变得艰难，冬青似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依旧将同事当做朋友相处，却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所有的人一夜之间全变了态度。你认为他心里应该是隐隐有猜测的，透过监控，你发觉他时常对着通往你办公室的楼梯间发呆。

你等着他屈服——通过冬青曾写的小说，你知道他无房无车，没有情人，没有朋友。他车祸的后遗症还需要保养，相形之下，衣食住行都是小问题。你等着冬青屈服于现实，屈服于金钱，屈服于这些俗不可耐又不可或缺的东西，就像你当年那样。

你等啊等，以为冬青马上就熬不下去，却不想竟收到了冬青的辞职申请。你气得笑了，却还是批准了冬青的申请，并向他追讨违约金。冬青这几个月被磨砺得有一些成了，但面对你的故意刁难，他还是毫无招架之力。然而，你再次失算——冬青支付了违约金，买了车票，往北去了。

你查到，冬青是投奔自己的编辑去了，违约金的事情，也是编辑慷慨解囊。你狂怒，然而这一次，你毫无办法。

你的心情影响到了工作，几次纰漏之后，你的父亲现身，他为你解决了问题，同时收回了部分权力，你看着自己高傲又寡言的秘书对父亲出崇拜而驯服的神情，心中的怒气达到了最高峰。

偏偏这时父亲还要火上浇油。

“逯林，你该长大了。”他对你说。闻言，你彻底失控，砸掉了大半个办公室，让公司看了好一通笑话。

你委屈极了——你觉得羞，但这种委屈还是不能自抑。你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但父亲一来，你在现世中取得的所有成就就像海边的沙堡般崩塌。你给公司拿下过不少大单子，将公司做强、做大，但公司的老人还是只承认你的父亲。

你忽然很想念你的妈妈——诚然，由于神疾病，她喜怒无常，有时消沉，有时疯狂。但，她的确是对你最好的人，在她离开之前，你从不觉得家里少了父亲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曾是一名摩托车赛车手。当开完家长会，她骑着摩托载你回家时，你总会听到身后悉或陌生的同学发出惊叹。

她手艺很好。

她模样很美。

只可惜，再美好的人，若骑着车往山崖上撞，也就再美不起来了。你记得去世那天她曾与你的父亲爆发了烈的争吵——为他从不间断的情人。她怪他薄情寡，他说，结婚之前她就知他如此。你看见你的母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继而泪面。

你觉得自己实在是可鄙极了，已经三十出头，还纠结于诸如家庭、父母这样的中学生才该纠结的事情。你觉得恶心。但你不能自抑。

你又想到冬青——你觉得自己对冬青很好了，你为冬青放弃ds，遣散了自己的一众狗奴，又他，保护他，使他不受人类社会风霜的侵害。你为他研究自己并不兴趣的箭术，为他受伤受辱发怒。

但他还是离开了你。

这时，你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人心的确是非常难测的，活着的过程，说白了，不过是个习惯失望的过程罢了。

第八章消沉了一段时间，你重新振作。你没有回到父亲的公司，而是自己找些小生意做。仰赖曾经积累的人脉，以及管理公司的经验，你很快起了步。有人想利用你和父亲的嫌隙给你父亲难堪，他们予你好处，你尽数收下，却并不如他们的意与父亲置气，反倒全力以赴发展自己的事业。

你的新事业是摩托相关的领域，当终于下定决心进入这个于你全然陌生的行业时，你受到了久违的、源自母亲的庇护。在这样的庇护下，虽然面对着人生前几十年从未面临过的恶意，但是，你还是支持下来了，且并不觉得多么艰难。你觉得自己曾是一片浮萍，现在却变成了一棵树，虽然还是细痩的、羸弱的，却终于扎了、渐渐强大起来了。

创业的过程很难，生意场上你见了各式各样的人，面对了各式各样的人的丑恶，有这些作比，加之你父亲的暗中帮助，你对父亲怨恨终于消散些了。

如此两年过去，你的事业出具规模，这时，你的父亲却马上风死了。他与新晋的美貌情人绵合，登至高峰时忽然气息一梗，蛛网膜下腔出血，即刻去了。他一辈子风，现今终于做了牡丹花下的风鬼，倒也算求仁得仁。

他把一切都留给了你。

你接过他的产业，本以为将身处飘摇风雨，却不想，老头儿将一切都处置的十分妥当，接过程中的小麻烦自然无可避免，然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你的管理经验和创业经验足够你应付这些。甚至，老头儿这么风的一个人，去世之后，竟然没有怀着孕、带着孩子找上门来的小情人、私生子。你本以为不论如何也会有的。这样的事情，你在圈子里见得太多。

当真正成为担事情的那一个，你终于明白父亲曾为你挡去了多少风雨，不论是成年，还是自以为父亲缺席的小时候。你终于明白，自己不纠结于物质金钱的底气究竟是谁给予。回想女友死后归家的自己，想起自己对父亲的污蔑，你终于生出悔意。你终于敢直面这件事情，终于敢正视自己，承认当年对父亲的怨愤，更多是对自己的怨愤，你需要一个人来责怪，你没办法自己承担下所有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