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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只一愧字，他愧对苏少九的，白啸泓愧对他的，这辈子再数不清。

两人都看着镜子里的彼此，静默，看的眼睛都要发酸了，季杏棠松开了他的手，“这个月又要忙的不得了。除了怡聚的账务，处理完面粉商的事，还要去拜会冯友樵再筹划募捐的事，人情面上还得顾着宝山兄喜得贵子和梓轩找额娘的事。我闲不下来，也不急这一时，等我改有空了再说罢。”白啸泓在水池边洗刷，“噗”地吐出泡沫水说道他，“本来能都给手下的人去做你又不放心，非把自己忙的焦头烂额。要我说都别管。”

“我的大哥，你怎么就活的这么有成竹？老冯要来取你的命了！”季杏棠把巾扑在了他脸上。

白啸泓把巾按在脸上擦了擦，“怡聚那边你都忙活半载有余，悉的差不多了，提拔两个得力的人才，让他们去做一把手。许宝山的女人生孩子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左右不过是送份心意，用不着时时记挂。找人，我的人更在行，我吩咐下去，这担子事好做。冯友樵那儿走一趟把话挑明了，谈不成直接火拼，不跟他多扯。募捐的事，依我看不止一个法子，小婊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请些唱戏的带着他到天蟾舞台，上海的票友也不少，能看戏的也是包肥的，宰一宰无妨。”他也知道替自己排忧解难了。季杏棠说，“梓轩那嗓子毒的不轻，他还正在发育，又开始倒呛了，一开口是暗哑低涩之音。嗓子是本钱，坏了哪还有唱戏的命？再说，这档子也不安全，没个靠山能让人强掳了去，还是让他做些正经活计好。你不也不喜听戏？”白啸泓口而出，“啧，小婊子叽喳的烦人，活该毒坏他。”

“你不要再那么叫他了。救国会那边也多看着点，我听说那个村井这些天去找市长了，少让他从中教唆挑拨。”村井，本驻沪领事。

白啸泓推门走出去，天那白栅栏里会生出很多青草。现在只有两棵白桦树，枯枝上栖着白头翁。他噙住手指吹了个口哨，侧身一望，季杏棠已经换上了高领的黑衣和西装在做早餐，衣有些宽松，衬得他身材匀称颀长，脖颈、脚踝更皓白了。他就走了过去，趁着百叶窗里透出的曦光，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吃了早饭，季杏棠载着若玉出去了。晚上也没有休息好，白啸泓想偷个闲在他上好好睡一觉，谁知电话接到了季公馆。

电话那头的是个伙计，他说，合昌祥绸布庄的老板私贩本产的棉纱，让许宝山给逮着，把货收缴、把人送到了监察局关押了几天。这个布庄老板不是普通人，而是上海市纱布同业公会理事长，背后有本人和洋人撑。这下就搅起了风云，本人瞄准了许宝山，趁着他陪柳莺儿去做产检背地里开，许宝山前挨了一，又惹的柳莺儿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早产了，现在两人都在医院里，他要见季杏棠。

白啸泓蹙着眉把电话接到了怡聚，让季杏棠赶紧去医院。自己也没法睡觉了，他还得去会会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白啸泓直接去找了市长。把村井和那些工商巨头都叫了过去，看看这到底要闹哪样。

许宝山在取弹伤，柳莺儿在生孩子，季杏棠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踱步，心神都麻木起来，耳边却嗡嗡作响。

偌大的医院只听得见柳莺儿在产房里撕心裂肺的叫喊，突如其来的子弹把人吓得失了半条魂，脚下站不稳身体更使不上力气，一个劲的摇头说生不出来。洋医生看着她脸惨白，身下大片殷红的血，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便给她打吗啡把她麻醉。护士小姐一边给她擦汗止血一边宽她不要叫喊蓄些力气。柳莺儿把护士小姐的手掐的青紫，她受不住了，哀戚虚地开口，“我生不出、生不出......刀、刀......羊水破了，孩子、孩子会憋死的......动刀把它拿出来......”除了痛苦的哀，产房里一时鸦雀无声。柳莺儿又说要见许宝山，护士出门把季杏棠误作孩子的爹喊了进去，季杏棠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所措，医生还问他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他已经没了觉，一个劲的说，“都要保、都要保......”季杏棠蹲在边攥紧了柳莺儿的手，忍不住红了眼眶，“嫂嫂，再坚持一下，宝山兄马上就来了，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泪水、血水、汗水，本就是在以命换命！

柳莺儿已经半阖了眼皮，指甲盖都快要嵌入绑里被折断。下体撕痛，她只想破腹把肚子里的小家伙取出来，听它嘹亮的啼哭，一声也好。

“杏棠兄弟......你和宝山说、说......”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季杏棠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耳朵贴到她边，才听见“欠我”二字，人就断了气。

这下整个产房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该恨许宝山，他风无度，枉误人前程害人命。

那一若再偏差一分便正中心脏要了许宝山的命，他昏的时候不曾料想，小家伙没出生就克死了亲娘。

第一个听见孩子啼哭的不是他亲爹亲娘，第一个抱他的也不是他亲爹亲娘，是季杏棠。他抱着娃娃一刻也不离手的等了一整天，等许宝山醒了，把睡着的娃娃递给他瞧。许宝山接过瞥了一眼，好嫌恶地骂了句，“天煞的狗东西”，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