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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险些失去至亲的悲恸。
“生老病死,命数也,无可奈何,才是常情。”月清尘开了口,见宁远湄于恍惚中抬起头,他才接着道:“可你知道,我不信命,我知道你也一样。但若我是你,或许我现在会想一想,她想要什么。她是想活,还是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心愿尚未了结。”螺儿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宁远湄咬住下,仿佛在竭力克制什么,却还是失败了。她终于仰头直视着月清尘眸浅淡的双目,语气有一丝冷:“如果现在是师父躺在这,你也会抱有同样的想法吗?”话一出口宁远湄便后悔了,她早知道,苏师父的陨落是对方心中碰不得的伤。
月清尘没有移开视线,于是将女子眸涨溢的秋水看了个分明,也将其中潜藏的慌张和愧疚看了个分明。
她这问题问错了,月清尘心里忽而冒出这样的念头,或许她应该问,如果现在是君长夜毫无生气地躺在这,他也会抱有同样的想法吗?
会吗?
他们一动不动,自以为对视了许久,其实也不过须臾光景。月清尘率先移开目光,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正紧紧按在心口上。
刚才有一瞬间,他仿佛再度坠回了那片极乐海底。
月清尘不动声地放下手,上前一步,转而抬袖替宁远湄拭净了脸上肆意淌的清泪。
“她从小最喜你,是不是?”月清尘低声道,“小湄,我猜这种时候,你妹妹应该最想你陪在身边。”
“抱歉,师兄,抱歉,原谅我。”宁远湄抬手抵在额间,自厌情绪像开了闸,争先恐后地从身体里冒出来。她忽然哽咽到不能自已:“为什么,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却立刻又要再次失去她?”女子形容憔悴,再不复往昔神采飞扬的模样。从初见开始,宁远湄给月清尘留下的印象,从来是沉静而坚定。她平素话也不多,最待在悬壶峰的药园子里侍花草,可每当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宁远湄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他的身边。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多说,什么都不用多做,只要站在那里,微笑着握住你的手,就自成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月清尘曾以为宁远湄不是哭的人,可近以来,她的泪,好像就没停过。
于是他状似无意般,另起了一个话题:“我听季棣棠说,你在他那给君长夜求了一个法子,是关于什么的,方便告诉我吗?”
“季棣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宁远湄眼睛,勉强笑了一下,“不行,那是我跟君长夜的秘密,不能说给师兄你听。放心吧,如果他把我的话听进心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着你了。”月清尘蹙了蹙眉。
“不过,我得知会你一声,”宁远湄继续道,“我答应君长夜,如果他做得到,我就帮他牵线,把你到手。如果他真的做到了,师兄,你可千万别让我失信于人啊。”
“小湄,”月清尘淡淡质问道,“你何时与他站到一边去了?”
“我才没有跟他一边,”宁远湄终于含泪微笑起来,不过那抹真正的笑容转瞬即逝。她轻声道:“以前,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她说作为一名医者,若只能医身体之痛,却不懂愈心灵之伤,就永远也不可能真正明白,何为大医之道。
“托君长夜的福,我好像有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大医之道了。谢谢你,师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湄,”一旁的叶知秋忽然沉声道,“她要醒了。你若有什么话,就来对她说吧。只是,记得要快。”宁远湄点点头,几下抹干净脸上泪痕,然后快步向叶知秋走过去。月清尘望着宁远湄单薄赢弱的背影,看她走到刹罗旁边,蹲下身,跪在一地瓦砾之间,随即轻柔托起女孩的头颈,让少女尽量舒服地枕在自己腿上。她伸臂将刹罗紧紧环抱住,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颊上,轻声唤道:“螺儿,我是姐姐。”柔软在有些时候,是比刚硬更加强大的力量。
刹罗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街角处,依旧是一身布的少年打扮,眼睛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对面情形,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讥讽笑意。
“你怎么了?”身边响起没有起伏的问话声,听那嘶哑不堪的声音,就知道是洛明川。
“没什么,想起一些旧事罢了。”刹罗嘲讽般笑笑,随即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相反方向走去,边走边吹了声口哨,挥挥手道:“走了。”想了想,她又回过头来冲还未挪步的男子眨了眨眼,俏皮道:“我刚刚在想,是时候该给他们加一点新料了。”他们,是谁?
刹罗想,这场景,应该是还在卧禅寺或者潇湘的时候。而随后,眼前骤然一花,她看到自己手握鬼埙,站在西洲悉的荷塘上空,跟对面那不可一世的大妖对阵。
“哈哈哈哈哈哈,”女童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边笑边强撑着用尽全身气力驱动着起澜,声嘶力竭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又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真傻,刹罗暗想,真是傻透了。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懂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有什么意义,也就因此,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清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