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敌人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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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蛟龙愁失水?更无鹰隼与高秋。昼号夜哭兼幽显,早晚星关雪涕收!
——李义山云紫萝心头鹿撞,连忙问说:“我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情?”段仇世道:“云女侠放心,令郎没事,不过——”云紫萝刚刚松了口气,心弦又再绷紧起来,问道:“不过什么?”段仇世黯然说道:“令郎没事,我和师兄却受了仇家暗算,命堪忧!”云紫萝大吃一惊,说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你可以说给我知道么?”段仇世道:“滇南四虎,你还记得么?”
“滇南四虎”焦雷、焦电、焦风、焦云,乃是一母所主的四兄弟。云紫萝在苏州故居暗助孟元超的那天晚上,他们就是先“点苍双煞”而来,想要逮捕孟元超,反而给孟元超杀得大败而逃的。
云紫萝道:“你说的仇家就是滇南四虎么。”段仇世道:“正是。他们四人是石朝玑的爪牙,那晚他们就是奉了石朝玑之命来逮捕孟大侠的。那晚你想还记得,我们是在他们落败之后,才进去和孟大侠动手的?”云紫萝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我世已经埋伏在那里了,可惜我没有杀掉他们。”段仇世道:“事情过后,他们怪我们师兄弟当时袖手旁观,存心看他们出丑。后来不知怎的,又给他们知道了令郎是在我们门下,而令郎和孟大侠的关系又不比寻常,所以,所以他们就把我们师兄弟当作了仇人了。”云紫萝面上一红,心中已是雪亮,想道:“石朝玑知道华儿是元超的孩子,他们之所以和点苍双煞为难,想必还是为了石朝玑之命而为,并非单纯私怨。”段仇世继续说道:“三个月前,他们趁着我不在家里的时候,跑来要抢令郎。俗语说明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是有心来暗算卜师兄,卜师兄冷不及防,先中了他们一支毒箭。一场恶斗结果,卜师兄把他们打跑,自己却受了重伤了。他中了剧毒,据大夫偷偷和我说,恐怕活不过一年!”云紫萝十分难过,说道:“是我们母子连累了你的卜师兄了。”段仇世道:“云女侠别这么说,令郎是我们的徒弟,卜师兄岂能不保护他呢?当务之急,是当如何善后。”云紫萝道:“段先生意思怎样?”段仇世道:“我那卜师兄受伤之后,已与令郎迁居大理某地,地方隐秘,而滇南四虎,那次受伤也很不轻,料想一年之内,不会有事。但一年之后,我的师兄却不知还能不能活在人间,万一师兄不幸死了,令郎必须有个妥善的人照料。”云紫萝沉不语,半晌,黯然说道:“小儿给你们添的麻烦实在太多了。”段仇世道:“话不是这么说。纵然卜师兄不幸死了,令郎也还是我的徒弟。我报不了仇,还得指望令郎给我报仇呢!”云紫萝道:“啊,原来段先生现在是急于为令师兄报仇,这个仇是应该早报的,可惜我现在恐怕帮不了你的忙。”段仇世道:“云女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师兄的仇只能由我来报,或由令郎来报,但令郎年纪还小,所以我要和你商量,怎样安顿令郎?”说至此处,云紫萝已经知道他的来意,不由得心如麻,暗自想道:“华儿回给我,那自是最好不过,唉,但我这初生的婴孩——”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段仇世接下去说道:“我也曾想过,托孟大侠照料令郎,但孟大侠在小金川和清军作战,恐怕也难兼顾。所以我想还是请你亲自去大理一趟,把令郎接回来吧。”云紫萝珠泪盈眶,毅然说道:“好,我和你去,但我要先告诉主人一声,请你在此多留一,好吗?”心里想道:“有干娘和姨妈照顾婴孩,我是应该放心得下的。”段仇世在见过韩威武之后,业已知道云紫萝新近产子,至今未百。当下说道:“我本想把令郎送来的,只因路途遥远,我的仇家又多,恐怕路上出事,所以只好请你亲自去接他了。但只不知你的身体如何,这条路万水千山,可是不很容易走呀。若你不方便立即动身,再待一两个月,大概也还不至于就有意外的。”云紫萝道:“令师兄现在病中,虽说地方隐秘,也难保不给别人知晓。事不宜迟,我还是明天就去。我可以在大理照料小儿和你的师兄,让你安心去找仇人。”段仇世道:“好,那就更好了。”云紫萝正想带他前往刘家,还未走出梅林,忽听得远处隐隐一声长啸。
啸声入耳,云紫萝不觉怔了一怔,心头卜卜的跳,想道:“我谅不至于是听错了吧?难道真的是他来了?”段仇世也是好生骇异,说道:“听这啸声,此人功力极为深厚的,不知是哪位高人?”云紫萝道:“好像是缪长风的啸声。”段仇世道:“不错,缪大侠有龙功,我也猜想是他。咦,你听,他似乎是碰上了强敌,正在和人手!”云紫萝凝神静听,果然听得一阵阵金铁鸣之声,心里想道:“我和缪大哥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用剑与别人手,那次他和震远镖局的人恶斗,也还是空手相搏。如今竟给对方得他动用宝剑,看来真的是碰上了劲敌了。”段仇世则在心里想道:“那次我在烟杆开碑陈德泰的酒店里,碰上了四海神龙齐建业和杨牧,若不是得到缪长风暗中相助,只怕我纵然能够逃,也要吃个大大的亏。”于是说道:“缪大侠于我有思,他碰上强敌,我决不能袖手旁观。云女侠,咱们一同去吧。”且说缪长风来到了北芒山,放眼一望,山上的梅花正在盛开,想起西庭山的那段往事,不觉倍增怅触。
正在他心头怅怅悯悯之际,忽听得密林深处,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说道:“云紫萝这货我让你带回去,萧景熙这臭婆娘你可得由我处置。”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刘隐农武功不弱,咱们此去,可还不能太过轻敌呢?”先头那人道:“云紫萝产子未百,武功料想生疏,咱们人联手,还怕对付不了刘隐农和那臭婆娘吗。”那老者道:“咱们今虽然是稳胜券,但也还是小心的好。最好能如你所说,用不着那老狐狸帮手,咱们两人就办妥这件事情。”缪长风焉能容得别人辱骂他所尊敬的云紫萝?他听得心头火起,便即现出身形,一声冷笑,迈开大步,向那两个人跑去。
“什么人?给我站住!”那苍老的声音喝道。喝声中,三枚铁莲子飞了过来。
这三枚铁莲子星闪电般飞来,到了缪长风身前,忽地散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分别打向缪长风额角的“太”口的“墟汛”和丹田下面的“窍防”一手三暗器,上中下三盘全锁“照顾”到了。
缪长风识得这人暗器的手法,大吃一惊,心道:“原来是四川唐家的人。”不敢怠慢,连忙施展“弹指神通”的功夫,轮指疾弹,铮、铮、铮三声响过,三枚铁莲子全都给他打落。虽然打落了对方暗器,但缪长风的手指亦已到一阵酸麻。
说时迟,那时快,那两个人已是出现在缪长风的面前。一个是长须飘拂的老者,一个是短小悍的中年人,间着两支判官笔。
那老者穿的衣裳十分古怪,一件上衣,前面有四个袋,背心也有一个袋,五个袋都是鼓鼓的,显然是装了暗器。
他看见了缪长风,不觉也是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原来是缪大侠,小老儿得罪了。”缪长风也暂且忍住了气,拱了拱手,说逞:“唐老先生,幸会,幸会。”原来这老头儿正如缪长风所料,乃是四川暗器名家唐家的长辈。
四川唐家是世传的暗器名家,长房家主唐天横,二房家主唐天纵,三房家主唐天直。三兄弟人称“唐家三老”尤以唐天纵的暗器功夫最为厉害,缪长风碰上的这个老者正是唐天纵。缪长风看在他是武林前辈的份上,不能不对他略为客气。
唐天纵说道:“你们两位还未见过吧,这位是‘连家白眉’连甘沛。”连家也是有名的武学世家,以“四笔点八脉”的功夫号称武林一绝。连家子弟之中,以连甘沛最得家传衣钵,故此被称“连家白眉”连甘沛曾上过西庭山捣,给萧夫人和云紫萝打得狼狈而逃。这件事情,缪长风是知道的。当下冷冷说道:“久仰了,你们两位,到此何为?”唐天纵皮笑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怎么,缪大侠,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么?”缪长风权且忍住了气,说道:“我是来探望萧夫人的,她丈夫生前是我好友,但我却似乎未曾听得他们夫妇说过和你们唐家有甚情!”唐天纵冷笑道:“谁说我和他们夫妇有情了?”缪长风道:“那么唐老前辈是和刘家相?”唐天纵道:“一定要有相的人才能上这北芒山吗?”连甘沛忽地口进来,冷笑说道:“缪大侠,我看你不是来找萧夫人的,是来找云紫萝的,对吗?”缪长风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唐天纵冷冷说道:“上次我在三河县,碰上了刚从云家出来的孟元超,今我上北芒山,又碰上了你缪大侠。嘿嘿,人家说云紫萝是美人胚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来人言当真不假了!”连甘沛哈哈笑道:“当然不假,否则焉能引蝶招蜂?”缪长风忍无可忍,大怒喝道:“住嘴!”唐大纵沉了脸,冷笑说道:“老夫生平未曾受过别人呼喝!怎么,我说云紫萝,却刺痛了你缪长风了!”缪长风大怒道:“唐天纵,我看在你是武林前辈的份上,对你客气几分。你却说话不像人话,你这把年纪,是活在猪狗身上了!”唐天纵倒退两步,喝道:“缪长风,你胆敢对老夫无礼!”他是暗器名家,倒退这两步,乃是准备施放暗器的。
连甘沛取出判官笔,说道:“杀焉用牛刀,唐老先生,请你让我先会一会这一位自命不凡、名江湖的缪大侠!缪长风,我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来私会情人,我却是要来抓你的情人的!”缪长风道:“原来你们是清廷鹰爪,好,我也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的谋诡计我早已听见了,我正是要来打你们这两条鹰犬的!并肩子上吧!”高手搏斗,切忌气动神浮,连甘沛本来想要怒缪长风的,不料反而给缪长风怒,判官双笔划了一道圆弧,登时就扑上来,喝道:“姓缪的,你休狂妄,胜得了我这对判官笔,你再领教唐老先生的暗器功夫!”缪长风凝神静气,待他双笔堪堪点到,蓦地一个“金蝉壳”双指疾弹,铮铮两声,把他的一对判笔左右弹开。喝道:“把你的看家本领施展出来吧,缪某但凭这双掌,看你能奈我何哉!”连甘沛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他能够在江湖上闯出那么大的名头,这弹指神通的功夫果然是非同凡响!”但他自恃点功夫天下无双,虽然吃了口惊,却也并不怎么慌。判官笔倏的转锋戳出,变招再攻。这一招变得奇妙之极,只见四方八面,重重笔影,就似有好几个连甘沛同时向他攻来一样。
缪长风也不心头一凛,心道:“连家的惊神笔法果然是名不虚传!”原来,“惊神笔法”乃是连家的家传绝技,号称天下无双的点笔法。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能伤敌手的奇经八脉,多好内功也抵挡不了。它最妙的一套招数名为“四笔点八脉”两人联手,合使四支判官笔,一招之内,就能遍袭对方的奇经八脉。连家仗此称雄武林,有史以来,只有金逐的父亲金世道一人,曾经破过他们这套“四笔点八脉”的“惊神笔法”好在连甘沛只是单独一人,他不可能使出“四笔点八脉”的功夫,只能以一双判官笔施展“双笔点四脉”不过,虽然威力减了一半,仍是非同凡响!
掌风笔影之中,连甘沛双笔叉去,顺势一拖。左笔点向缪长风任督二脉的四处大,右笔点向他的少、明二脉的三处大,只要有一处道给他点着,缪长风就非得重伤不可!
唐天纵在旁观战,看到了连甘沛使出这一招“惊神笔法”的杀手,也不大声为他喝超彩来。心里想道:“这招笔法似虚似实,奇幻之极,缪长风的掌力再强,也绝不能同时兼顾四脉,纵然能够开正面点来的笔尖,少经脉的道总是躲不开了。”哪知心念未已,只听得铮铮铮连声疾响,宛似繁弦急奏,听得人缓不过气来。原来是缪长风蓦地长身跃起,十指连弹,不但把对方的双笔弹开,而且还有余力反点连甘沛的三处道。连甘沛一个大翻身,斜跃三步,百忙中退出丈许之外,重重叠叠的笔影登时凌不堪!
唐天纵看得大惊失,暗自思忖:“这厮的弹指神通使得如此轻灵巧捷,只怕我的暗器也未必伤得了他。”当下一面观战,一面思索,思索如何出奇制胜,才能替连甘沛挽回败局。
连甘沛身形未稳,只听缪长风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见识见识我的点功夫!”当真是如影随形,话犹未了,双指已是点到了连甘沛背后“风府”连甘沛在百忙中一个“移形换位”双笔反手叉刺出,还了一招“横云断峰”饶是他这一招化解得宜,冈避得快,但听得“嗤”的一声轻响,他的衣裳已被戳破了一个小。幸好还没有给缪长风点着道。
缪长风和他过了几招,心里也在暗自称赞对方,想道:“幸亏只他一个人能使用双笔来点四脉,倘若连家子弟之中,还有一个如他这样的高手,我可就抵挡不了他们的四笔点八脉了!”点的兵器乃是“一寸短,一寸险”连甘沛的判官笔只是一尺八寸,在点的各种兵器中已经是最短的了。但缪长风以指点,却是比他的判官笔更短。他的十指头忽屈忽伸,每指头,都像一技判官笔。高手搏斗,只差毫厘,此时指笔锋,和搏已是差不多,更是招招凶险。连甘沛使尽平生本领,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哪知在他的心里叫苦,在旁观者唐天纵的眼中看来,却已是到有点意外了。庸天纵只道他最多可以抵御十数招的,如今已是三十招开外。
原来缪长风武成癖,他见连家的“惊神笔法”确是武林一绝,心里不想道:“可惜连家后继无人,只有一个连甘沛能传衣钵。四笔点八脉的奥妙,我今生恐怕是无缘得见了,真是遗憾之至。不得而思其次,这双笔点四脉的功夫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尽数施展出来,我也好得一窥全豹。”正因为他打的是“一窥全豹”的主意,连甘沛才支持得了这许多时候。
唐大纵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了一会,也看懂了缪长风的心思。他手里捏着暗器,心里暗暗偷笑。他本来准备好连甘沛一遇危险,他就要发出暗器的,此时却是无需急急出手了。
缪长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虽然是在酣斗之中,也没放松戒备,戒备对方那个站在一旁观战,虎视眈眈的唐天纵。唐天纵私心窃喜,不觉现于神,给缪长风看在眼里。
看到了唐天纵得意的伸,缪长风霍然一省,暗自想道:“我真是糊涂了,强敌当前,我岂能从容钻研武学?看这老头儿的神气,他走是想我和连甘沛多耗气力之后,他好渔翁得利。”此时连甘沛一套“双笔点四脉”的笔法业已施展了十之七八,缪长风便即放弃“一窥全豹”的打算,立施杀手。
连甘沛正自使到一招“金雕展翅”左笔斜飞攻敌,右笔下敛护,缪长风觑个真切,右手中指一弹,弹向他的左笔笔尖;分了左手五指成钩,迅即朝他肩头抓下。
这一招乃是“大擒拿手”配合上“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开对方的一支判官笔之后,连甘沛中路的门户大开,肩头的琵琶骨非给他抓碎不可!
眼看连甘沛难逃这掌劈指戳之灾,忽听得叮的一声,原来是唐天纵掷出一枚铜钱,这枚铜钱刚好碰着连甘沛左笔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