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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干嘛抱我?”几乎一口便后悔,她捣住嘴,懊丧不已,狠狠跺脚。

安曦无言,一脸凝肃,良久,他缓了口吻道:“对不起,我那天失态了,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我不是来讨道歉的,我只是想问你,你想不想——”她心有芥蒂地瞥视他,怕他又截话,见他默不作声,才放胆说下去,但声音小了些,“你想不想再听我弹那首曲子?”他慢慢抬眼,仔细地端视她的脸,每一寸细节都不放过,和记忆中的另一张脸相互对照。没有,没有一丝相像,除了她的琴艺更胜一筹,没有可供怀想这处。

那一天从高老师家离开,他终于能理解宋伊人当年不愿轻晚承诺他来世之约的原因。人事均已全非,多年世事历练,他不再轻易冲动,赵熙年仅十七,心漂浮未定,将来的路未可限量,和这样的小女孩,如何实现多年前的承诺?光凭想像,就可以举出一箩筐的阻碍。再说,不一定和他,她才有幸福可言。现在任冲动,将来后悔的机会就大,他对宋伊人的牵念,绝不能以悔恨作收,更何况,若高老师的判断错误呢?倘使赵熙并非宋伊人呢?

“现在不是时候,我还有事。”他予以婉拒。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心底涌起一阵酸,让她哽哑中断。

她这不是在乞求他恩赐时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完全不明白,一向不热衷与异往来的她为何在和他手三次后就念念不忘,一颗心不由自主悬挂在他身上。她无能剖析,只辞谢她仿佛在垂视一口井,目视久了就会无端坠落,但也毫无畏惧,虽然暂且名这为一见钟情,直觉却又告诉他这比一见钟情更为深阔,她全然无视于年龄、身分的差距,束手就擒在一种强烈的渴望之下——接近这个男人,让他快乐。

“你——”她哭了吗?她眼泛泪光,拼命眨动睫,手抬起又放下,不知如何是好的难堪,他低叹一声,埋怨他不解风情的女人不少,被他惹哭的倒是没有,这绝非他的初衷,她只是个小女孩呐!

“你别这样,我没说不想听,改天吧!澳天再找时间——”听到这里,她掩住脸,背对他,索放任泪奔,不再抑。

“喂!你真哭了?”他按住她的肩,她甩他的手,扭向另一边,就是不看他。

“赵熙,听话,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她啜泣得更放肆了,还不时跺下脚。

不到中午,外出用餐的人未集,仍有不少走动的行人投来注目礼,他一个大男人和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在路上牵牵扯扯可不太妙。

“你别哭了,我这就答应你,就这星期六下午,在上次的捷运站出口见面,可以了吧?”捷运站属于公共场合,没什么私密质,不易引起联想,就算被撞见,也不能称作约会,他侥幸地盘算。

“真的?”她蓦地转身,展云开雾散的笑靥,一颗泪珠还垂挂在眼梢呢。

“不骗我?”

“骗你行得通吗?”

“当然行不通,你说话要算话。”三两下眼泪拂拭干净,小脸重新获得青的焕然。

到这里,两个人的手已划分不清谁开了头、谁接了手,他有无限的仿徨,仿徨中又有那么点藉——他和伊人重逢了,在她专注为他弹奏的那一刻。

捷运站的碰头就此成了序曲,可与他的盘算仍有不小的误差,起源于他从没真正了解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赵熙小小的脑袋里千回百转,这一刻还在兴高采烈叙说着如何骗倒了专找她碴的老师,下一刻就愁眉苦脸地抚着小肮说:“哎,肚子突然好饿,真的好饿,你陪我吃个饭吧!不然买个面包也好,那边有家店的芋头菠萝很。”他若暗示时间不多,她随即嘟着嘴退而求其次,“就喝一碗汤,一碗汤就好了,不花多少时间,不吃东西没力气弹琴钦!”一碗汤可以喝上半小时以上,因为她接着点了几道小菜,一碗面,他从不知道小女孩食量可以这么惊人?身材却如此纤苗。当她一口接一口扫光那些食物,他很难不想到自己也曾有一段怎么都吃不的青涩时光,那时,有人会把一份午餐原封不动让给他,温暖他的胃。

“大哥你不吃吗?你吃那么少。”她鼓着腮帮子问几乎不举箸的他。

“我胃口没你好。”他敷衍道。

“没办法哇,看到你胃口就很好,好像饿了很久很久。”她全无心机地说。

他刻意的矜持,总会瓦解在她坦率无饰的言语里,令他不住松开了眉头,与她相视而笑。

解决了肚子的问题,她没这么干脆入正题,接着说:“肚子好撑,真没办法,陪我散个步吧!”沿着单调的人行道,绕着同亲的巷,不必他开口,她有那说不完的奇想,也不怕他讪笑,尽其所能描绘着,偶尔碰触到笑点,她比他更先发笑,有时笑得噎不止,整个人融化在笑声里,他也跟着被逗乐了,怀一寸寸敞开。只有在谈及久未谋面再嫁异国的母亲,她音调会降低一阶,笑意淡了些,然后说:“走,我弹琴给你听。”见到了有可能成客,店经理大方宾,再一善解人意欠让她展现琴艺。对她而言,这是轴时刻,安曦的眼神将在几分钟内产生变幻,注视她的目光不再是对着十七岁的女生,而是一个令他神往的女人,那眼神可以伴着越熙入梦,在接下来不见面的几里提供她鲜氧,有充足力对付讨人厌、乏味的求学生活。

最后,他会送她到捷运站,看着她上车,每一次,他必须订定一个明确的见面期,她才能心甘情愿地踏进车厢,结束一个无法被定义的约会。

因为不够世俗,赵熙从不过问他的工作,他的身家,坦白说,她本不在乎,她只想知道他的习惯,他的喜好,比方说最吃的食物,起入睡时间,看什么样的电影,读过哪些有趣的作品,将来想住在哪里,最让她全神贯注聆听的是…喜哪一种女生?

每一种问题都构不上思考上的力,得到答案后她总是眉开眼笑,细心地记在本子里。每一回见面,她的心情仿佛像是要远游般雀跃,说起话来鲜活有趣,他的生命里没有驻足过这一类的女生,不需谎言,不需矫饰,只须单纯的面对。

繁重的工作中,他逐渐期待下一次的见面,逐渐想多看到那张喊他大哥的脸,逐渐地他不清是赵熙引了他,还是宋伊人在召唤他,他终于还是走向她。

“快到了吗?还要多久?能不能透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两个钟头的车程里,除了喝水,她没有停止说话过,仿佛只有说话才能将全身涨的兴奋做部分的宣汇,否则过多的快乐让她失控,失控的她就想找个喜的人拥抱,而她宣的人就会…“你太吵了,能不能让我专心开车?我已经错过了一个道。”方向一转,车子岔进右线道,滑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