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他背上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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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期间的火车上,拥挤程度无须过多形容,幸好苏韵锦买到的是一张座位票,尽管被铺天盖地的人和行李挤得动弹不得,可是毕竟比那些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的人幸运多了。她所在的车厢里,除了学生外,大多数是南下打工返乡的民工,他们东歪西倒地在列车上任意一个角落里或坐或睡,神情虽然疲惫,可脸上、眼里尽是回家的期盼和喜悦。在外打工不管多辛苦,至少家乡会有等着他们的人,累了一年,等待的无非就是载而归的这一天。苏韵锦看着窗外逝的风景,谁会在家里等着她?她承认妈妈还是她的,可是更另一个家庭。她想起妈妈对她说话时变得跟叔叔一样小心翼翼的口气,更清醒地认识到,她已经没有家了。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疯一样地想念程铮,想念他身上那股孩子气般的黏糊劲儿,想念他怀里真实的温暖。他会从此再也不理她了吗?更大的恐惧袭来。原来,跟失去他比起来,自己的坚持变得那么可笑。
他还没有原谅她的意思,苏韵锦想,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总是要回家过年的吧,只要他心里还有她,再恼她也会过去的。有他在,也许适应北京的生活也没有那么难吧。只是,对已经签了协议的单位违约要负什么责任呢…苏韵锦糊糊地靠在座位上睡去的前一瞬,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午,硬座车厢晚上是不关灯的,四周的乘客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还是那么热闹。她看了一下刚过去的一个小站的站名,在车上坐了十几个小时,路程总算过半了。像是应到她的醒来似的,苏韵锦刚理了理有些蓬的头发,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看到那个悉的号码,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一些。
“你在什么地方?吵得要命。”即使隔着电话,苏韵锦都可以想象出程铮皱着眉说话的样子。
“我在火车上,你呢?”苏韵锦不好意思大声对着手机喊,可是又怕火车的轰隆声把她的声音掩盖了。
“火车?”程铮无言了一阵,随即似乎也听到了火车上特有的声响“你跑到火车上干吗?”
“我…回家。”苏韵锦有些底气不足。
“回家,哈!”程铮在另一边发出夸张的苦笑声“我不知道应该对你这人说什么好,我好不容易过来了,你倒好,一声不吭地回家去了。”
“我没有一声不吭,是你没接我的电话。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废话!你不肯去北京,我不过来还能怎么办?难道跟你分开?”虽然他的态度还是那么可恶,但苏韵锦却到一阵暖意透过手机传递了过来,她有很多话要告诉他,可是嚅嗫半天说出了口只有一句“你等我…一定要等我!”两个多小时之后火车终于在一个大站停靠,苏韵锦想也没想就下了火车,当时是清晨四点半,天还没有亮。这个她从来没有落足过的城市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列车时刻表显示下一列开往g市的火车在九个小时之后,苏韵锦等不了这么久,她好像被传染上了程铮的没耐心,独自拖着行李就往汽车站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忘记了害怕、忽略了清晨的寒意,直到如愿地坐上五点半钟从这个城市开往g市的第一趟卧铺车,她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才意识到自己的疯狂,可这觉竟然一点也不糟糕。
等到脏不堪的卧铺车抵达g市汽车站时,已经是除夕前一天的傍晚时分,苏韵锦随着人群跌跌撞撞地挤出汽车站门口,毫不意外地在一片混中一眼认出了他。这一刻她忽然到全身绷得紧紧的,神经完全松懈了下来,疲惫得再也挪不动步伐,只绽开了一个笑容。程铮也看见了她,却同样不急于朝她走来,只是又气又好笑地打量着她。两人在数米开外隔着川不息的人相视而笑。最后,程铮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周围很吵,可她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说:“笨蛋,跟我回家。”这是苏韵锦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外地过年,身边只有他。她家那边还好代,只需说还要留在学校继续找工作就行,妈妈也没再多言。反倒是程铮,他是家里的宝贝儿子,居然没有在父母身边过节,也没有到他舅舅家去,苏韵锦很惊讶他父母竟然会同意他的这种做法。
“同意才怪。”程铮如是说道“一个星期前我跟老爸老妈说不留在北京了,也不回老家,要来g市工作,叫他们作好思想准备,我妈还嘀咕了好一阵,说我有了女朋友忘了娘。后来又告诉她今天不陪他们过年了,我妈恨不得把我回肚子里去。”
“那怎么办呀?”苏韵锦笑着,略带忧虑。
程铮得意地说道:“我跟老妈说,你要是答应我,你就多了个儿媳妇,要是不答应,连儿子都没了。我妈这才没辙。”苏韵锦顿时无言。
“至于我舅那边,我舅妈前几年移民了,我舅跟章粤肯定是去她那边过年的。我现在无依无靠的,你今后可要对我负责。”程铮补充道。
虽是两个人的新年,但他俩也过得像模像样,除了在小鲍寓里厮混,两人也走街串巷地采买了一批年货。程铮拖着苏韵锦大街地逛,苏韵锦这才意识到这个城市他竟然比她悉多了。
除夕之夜,程铮把公寓里外贴了福字,大红灯笼也高高挂了起来。他本来说是要出去订年夜饭的,苏韵锦没答应,亲自下厨给两人坐了一顿饭菜,全是他吃的,味道居然还不错,程铮吃得津津有味。中国人的传统节,讲的是热闹团圆,他们只有彼此,竟也不觉得冷清。
十二点钟时新年钟声响起,城市指定地点礼花轰鸣,程铮抓着苏韵锦的手跑到台上看烟火,无奈隔着林立的高楼,只能看到远处隐约的火光,他孩子气地惋惜,急得直跺脚。苏韵锦回握他的手,含笑看他,她没有告诉他,其实这晚无需烟火点缀,有他在身边已经璀璨过一切。如果时光别走,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啊!直到很多年以后,苏韵锦回想起这一幕时,心里仍然这么想。可是她知道,人不该太贪婪,所以在后面的子里,不管有多少痛楚,有这一刻值得回忆,她始终都心存一丝。
找到工作的就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吃了就睡,醒了就三三两两地打牌,有些索去了签约单位实习。虽说学校照常安排了一个学期的课程,可是每堂课的教室都是门可罗雀的光景,就连最后的毕业论文答辩,指导老师也是对已经找到工作的学生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不是差得太离谱,基本都是大手一挥放过了。
相对而言,程铮的这半年比她要忙碌得多,他在课业上向来认真严谨,毕业设计哪里肯敷衍了事,直到六月中旬才把学校那边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在这期间他顺利地签下了位于g市的一所建筑设计院,该设计院创建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是西南区域最大的建筑设计院,也是国内最具知名度的六个大区综合建筑设计院之一。程铮在没有依靠父母的情况下能被这样的单位录用实属不易,可苏韵锦心里明白,说是不需要家里施力,可凭着该设计院院长与程铮父亲大学校友的那份情意,他在单位里自然要顺水顺风得多。
两人就这样结束了四年的大学时光,程铮是绝不肯放苏韵锦在外租房的,两人就在小鲍寓里过起了二人世界的生活。章晋茵夫妇本打算给他换一套面积大一些的房子,可是一方面苏韵锦主张够住就好;另一方面原来的小鲍寓地处这城市黄金地带的繁华商业区,距离两人的上班地点都不远,所以换房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程铮的舅舅章晋萌也体谅年轻人不喜约束的心理,便没有执意要求他搬到自己家去,放任他在外边逍遥自在。
最初的时光甜如梦境,早晨两人吃过早餐一同出门等车上班,下班后相约一起买菜回家。苏韵锦有一手好厨艺,将程铮的味觉惯得越来越挑剔,晚饭后两人或是一起到附近看场电影,或是牵着手四处晃悠,有时也依偎在家看电视,然后分享一个缱绻的晚上。程铮再也不提她当初不肯随他北上一事,如今的生活,无论给他什么他都不换。
然而,伊甸园里尚且隐藏着毒蛇,王子和公主牵手走进幸福的殿堂,门一关,依然要磕磕碰碰地生活。程铮和苏韵锦两人虽然纠多年,相恋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以往好不容易见面,只顾着排遣相思之苦,如今真正朝夕相处,新鲜褪去后,许多以前没有发觉或是故意忽略的问题渐渐浮现出来。
首先一点,程铮好动,他的耐心只限于他喜的专业工作,其余的时间不喜待在家里或太安静的环境中。尤其设计院的工作要终面对各种图纸,神紧绷,下了班之后他更愿意跟着一班同事朋友到运动场所健身、踢球或享受这城市名声在外的夜生活。
苏韵锦恰恰相反,她喜静,下班回家之后能不出门则不出门,即使在家里也是做做家务,听听音乐,最大的好就是在网上下围棋,很少呼朋引伴,只是偶尔会跟莫郁华或大学的几个舍友聚聚,甚至连大多数女人喜的逛街购物她都不是十分热衷。
苏韵锦在程铮的生拉硬拽之下跟他去到各种夜场玩儿过几次,往往坐到一半便吃不消那些地方的拥挤嘈杂,又不忍中途打道回府拂了他的兴致,一晚上熬下来如同受罪,他察言观,也不能尽兴。如此三番两次,程铮也不再为难她,偏又喜黏着她不放,便尽可能地减少活动下班回家陪她。于是,每每苏韵锦闲时坐在电脑前对着棋盘冥思苦想,如同老生入定,程铮玩儿一会儿游戏就会跑过来扰她。苏韵锦不许他指手画脚,他便如热锅上的蚂蚁,非要让苏韵锦和他一块儿去打游戏,苏韵锦一看到那些子弹横飞的画面就觉得头痛。
一来二往,两人都不愿再勉强对方,索各行其是反倒乐得轻松。程铮常开玩儿笑说:“你不跟我出去,就不怕外面的女人把我拐跑了?”苏韵锦就笑着说:“你最好多拐两个,一个陪你玩儿游戏,一个给你洗臭袜子。”说到底苏韵锦对程铮还是放心的,他虽然玩儿,但并非没有分寸。在单位里他没怎么张扬自己的家世,不过明眼人都能从他衣着谈吐中看得出他家境不俗,加之他长得也好,不刻意招惹他时,格也算容易相处;为人又很是大方,在同事朋友圈里相当受,各种场合中注意他的女孩也不在少数,而他在男女之事上一向态度明朗,玩儿得再疯也不越雷池一步,并且大大方方一再表明自己乃是有主之人。尽管旁人对他甚少现身的“神秘同居女友”的存在持怀疑态度,但见他明确坚持,也均默认他的原则。
在外玩儿耍,苏韵锦绝少打电话催他返家,反倒是他倦鸟知归巢,时间太晚的话就再也坐不住了。其实也不是没有遗憾的,有时看着同样有老婆或者女友的朋友、同事被家里的电话催得发疯,他心里甚至会生出几分羡慕,他隐隐中期待着苏韵锦能表现出离不开他的姿态,可她似乎并不像他黏着她一样片刻都离不开。不管他回去多晚,她或者给他留着一盏夜灯,或者先睡,或者做别的事情,从未苛责于他。
除了格上的截然不同,程铮是含着金匙出生的人,自幼家人亲朋无不把他捧在手心,自然是十指不沾水。在家里时,各类杂事都丢给老保姆,就连在北京念大学的四年里,父母心疼他独自在外,也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套房子,生活上的琐事一概由钟点工打理。饶是如此,每隔一段时间,自幼带大他的老保姆都要不放心地上京照顾他一阵。现在跟苏韵锦生活在一起,当然不愿意有闲杂人等叨扰,所以家务上的一切事情统统都落在了苏韵锦身上,他竟是连一双袜子、一双筷子也不肯亲自动手洗的,更别提常的做饭、清洁了。
苏韵锦家境自然远不如他,可从小在家里,尤其父亲在世时她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甚少像现在这样里里外外地持。刚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先是因为受不了程铮在家务事上的白痴,兼之自己在这方面的确比他得心应手,便顺理成章地揽下了所有的事情。天长久,难免到有些疲惫,尤其是偶尔下班比较晚,回到家却看见他大少爷一样窝在电脑前打游戏,或者干脆在单位赖到比她回来的时间还晚,一见到她就抱怨肚子饿,连煮泡面都懒得烧开水。她弯着拖地累到直不起身来,可他却在一旁兴致地玩儿游戏,连抬腿都觉得烦。每到这种时候,苏韵锦少不了憋一肚子的火。她不介意多做一点,但很介意他理所当然的大少爷姿态。这个家属于两个人,她和他也是平等的,白天和他一样工作八小时,凭什么回到家非得伺候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