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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苗逵轻轻一叹:「丁大人允文允武,瞧不起咱家也是应有之意,谁教咱是连祖坟都进不了的残缺之人呢。」瞧这太监一副自怨自艾的样子,丁二爷好一番不落忍,这帮太监哪来的这些玻璃心,这么在意别人眼光,连忙劝道:「公公何出此言,您老御敌守边,活人无数,乃九边百姓之万家生佛,天下谁不敬仰。」
「真的?」苗逵鼻子,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小子是知己啊。
假的,您老打仗的本事比汪直真差远了,延绥捣巢,五路进军,前后拢共才到十五个首级,丁寿心中虽是腹诽,面上还正道:「那是自然,论进取之心,自汪公公被贬,苗公公可称大明第一人。」苗逵脸上笑得宛若菊花绽放,「哪里哪里,咱家算得什么,怎敢相比汪公公……」语锋一转,「既无小瞧之意,为何今才来寻咱家?」怎么这事还没揭过去,没奈何,丁寿拱手道:「公公明鉴,进庙烧香也是先参韦陀,再觐如来,您老德高望重,理该最后拜见。」
「好好好,」苗逵连声叫好,「好一个先参韦陀,后觐如来,丁佥事真是知心人,今咱家与你把酒言,不醉不归。」觥筹错,酒至半酣。
丁寿突然将酒杯放在案上,一声长叹。
今苗逵兴致颇高,见状不由奇道:「丁大人何故叹息?可有事要咱家帮忙?」
「蒙公公盛情款待,在下不尽,只是为公公抱不平而已。」丁寿紧锁眉峰,脸带郁郁。
「此言何解?咱家还有何委屈不成。」苗逵倚在桌上,半醉问道。
「公公当年延绥杀敌,万余将士得先帝封赏,有目共睹,可之后鞑虏兵犯大同,百姓罹难,您再度请缨,这刘大夏却在先皇前诋毁您当年功绩,不过是俘虏数十妇孺,侥幸全师而归,打消了先帝派兵御虏之念,坐看边民涂炭,大同百姓何辜!公公何辜!」丁寿好一番壮怀烈,愤愤不平。
「有成化年间汪公公千里捣巢的大功珠玉在前,咱家那点玩意自然上不得台面,难怪会落人口实。」苗逵冷笑道。
「可公公毕竟有实打实的功绩在此,朝中诸公却视无睹,就在您老出的前一年,蒙郭勒津部酋首火筛入寇大同,大掠八,载而归,游击张俊帅骑兵六百尾随其出关,连个落单的人头都没拿到,兵部竟为其报功以六百却敌三万骑,擢为都督佥事,总兵大同,公公所遇,何其不公!」一杯烈酒直灌入喉,苗逵长出一口气,轻轻道:「内宦为人所轻,也非一,宪庙老爷时汪公公讨伐建州三卫,大获全胜,不过增食米三十六石,咱家这点境遇又算得了什么。」你老太监要真有这份洒,就不会在宣府成天和张俊、车霆闹别扭了,丁寿心中暗笑,举着筷子轻轻敲了敲酒杯,「可就是这个张俊,公公督师延绥时,传檄宣府、大同探骑共进,他却持兵不遣,虽经您上表弹劾,先帝宽宥其罪,上命发兵,可彼时军机已失,否则延绥一战岂会如此草草收场。」
「说到底,也是咱家本领不济,没有汪公公轻骑出,奔袭汗庭的本事,这已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休提休提。」苗逵的怒火好似已渐渐平息。
哎呦,老太监养气的功夫真是不错,既然你张口闭口汪公公,那二爷就给你加把火,故意重重叹息一声,「可即便如汪公公般天纵之才又能如何,汪公公当年再下西洋,二并安南,再现太宗伟业,却被刘大夏百般阻挠,藏图不报,否则汪公公功绩又何限九边,御马监岂不是能与郑公公当年的内官监一样受世人仰望,唉,不知汪公公人生憾事,几时才能得偿所愿……」
「刘大夏,咱家绝不与尔辈干休。」一掌拍在酒桌上,苗逵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道。
有门儿,心中得意,丁寿伸手拿杯,哪知一碰酒杯,就听哗啦啦一阵声响,杯盘落地碎了一片,那张硬木圆酒桌已化成碎絮。
「化骨绵掌?!」丁寿惊讶地看向身边那个红脸已气得变紫的苗逵,这老太监竟然是出身星宿海的内家高手。
第一百八十三章吉网罗钳(一)京师东厂,丘聚与谷大用二人夤夜被召至刘瑾书房。
「这小子真是到哪儿都不让人省心!」刘瑾将手中信笺扔到桌子上,着眉心笑骂道。
丘聚拾起信,与凑上来的谷大用一起在灯下展开观看。
「这小子还真能折腾,竟然能鼓动苗逵上秘本。」谷大用啧啧称奇。
「估计也是急了,刘至大这小子真是难堪大任,才具一般也就罢了,还是个溜肩膀,一点担当都没有。」刘瑾抱着二郎腿,摇头晃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哪个人能像寿哥儿一般胆大妄为,刘宇又是被刘大夏等人收拾狠了的,自然是万事自保为上,」谷大用看着信又摇了摇头,轻叹道:「公公是该给寿哥儿提个醒了,这才到宣府几天啊,就不能让我们这几个老骨头消停一阵子。」
「此事可行。」丘聚看完信一直没说话,突然嘴道。
「老丘,你怎么想的,这阵子内外朝盯着咱们爷们正紧,还搞什么幺蛾子?」谷大用不解道。
「正是因为咱们被盯得太紧,才要出这点事情把那帮酸子的眼光引过去,难得这事还扯上了御马监,顺势而为,成了要念咱们的情,即便事情不成,自有苗逵这高个的顶着,」言及此,丘聚偷眼打量了刘瑾神,继续道:「寿哥儿不过奉命查案,亦非大过。」刘瑾持着一把冬月团扇,轻扇了几下,笑道:「那你说苗逵和那帮蒙古鞑子会不会把寿哥儿咬出来呢?」
「这个……」丘聚可不敢把话说死。
刘瑾起身,负手来到窗前,望着天上明月,平静说道:「此事要办,就办成铁案,这宣府的天——是该变变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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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暖阁。
小皇帝百无聊赖地趴在御案上,把玩着那枚已经被他抚摸得光滑明亮的永乐通宝,一会儿痴痴一笑,一会儿又长吁短叹。
朱厚照这做派漫说周边服侍的小内宦,便是一手把他带大的刘公公也不知道这位爷的什么风。
「皇上,可是有心事?」刘瑾忧心忡忡地看着小皇帝。
「啊?没,没事。老刘,你有什么事?」小皇帝回过神来,直起身子问道。
「朵颜卫花当请封之事,皇上以为如何处置?」刘瑾躬身奏道。
「还能如何,朕不追究他们前番入寇之罪已是天恩浩,还妄想原职袭封,真是得陇望蜀,不知进退。」朱厚照恨恨地一拍御案。
「可朝中廷议皆认为朵颜三卫多年来护卫蓟辽不为鞑靼所,为京师藩篱,宜厚恩以固。」
「一派胡言。」朱厚照不屑道:「说三卫防御鞑靼不扰蓟辽,怎么不说朝廷还要防御他们屡屡扰边,朝众臣读书都读傻了不成?」
「朝中大臣都是七窍玲珑心,傻倒未必,怕的是别有用心。」刘瑾低声道。
「什么意思?」朱厚照听出不对,问道。
刘瑾从袖口中取出奏本,道:「宣府镇守苗逵有秘本奏上。」朱厚照狐疑地接过奏本,细细观看后怒道:「私开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