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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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总算时来运转了。我们刚穿过一处坐落在低谷中的村子,就望见一幢单独的村舍,外表还不错。我们敲敲门,一个女人来开门。我们象平时一样问她可要帮工的,说我们不要工钱,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就行,想不到她并没有请我们吃闭门羹,而是叫我们等一下。她向屋子里面叫人,不久就出来一个男人。这人把我们仔细打量一下,问我们从哪儿来的。他要我们把证件给他看,看到我是美国人时,把我又瞪了一眼。他好象不大高兴这一点,但仍旧请我们进去,并且喝杯葡萄酒;他把我们带到厨房,三个人一同坐下。那女人端来一大盅酒和几只杯子。
他告诉我们,他雇的帮工被公牛抵伤了,现在在医院里,要等到庄稼收割之后才能复工。战争里死了那么多人,余下的人又都进了莱茵河沿岸兴起的那些工厂做工去了,现在找帮工他妈的可真不容易。这个我们知道,而且早已算计到了。总而言之,他说他可以雇用我们。房子里地方很大,可是,我想他大约不愿意我们住在家里;不管怎样,他告诉我们稻草棚上面有两张,我们就在那里睡。
“农场上的活不重。牛要喂食,还有猪也要喂食;机器很不灵,我们得好好收拾一下;但是,我还是有点空闲。我喜那些芳香的草坪,傍晚时常常到处闲逛,通想,子过得很不错。
“这家人家姓贝克尔,有老贝克尔,他的子,他的寡媳和孙儿女。贝克尔年近五十,肥硕的身躯,花白头发;他在大战时参过军,腿上受了伤,现在走起路来还是一拐一拐的。腿上的伤使他很痛苦,只能靠喝酒解痛;睡觉前总是喝得醉醺醺的。考斯第和他相处得很好,晚饭后,时常一起上酒店,打司卡特,大喝其酒。贝克尔太太原是婢女。他们把她从孤儿院里领出来,贝克尔在子死后不久就娶了她。
她比贝克尔年纪小一大截,也还有点姿,长得丰,两扬红红的,浅的头发,有股风劲儿。考斯第不久就看出这里面有点花头的结论。我告诉他不要当傻瓜。
我们有个好工作,可不愿意丢掉。他只是嘲笑我;说贝克尔足不了她,而且是她自己在要。我知道叫他规规矩矩是白说,但还是关照他当心点;贝克尔可能看不出他的企图,但是还有他的媳妇。你逃不她的眼睛。
“丽——就是那个媳妇的名字——是个又高又壮的年轻女人,只有二十来岁,黑眼睛,黑头发,一张长方的沉沉的脸。她仍旧营自己在凡尔登阵亡的丈夫戴着孝。是个虔诚教徒,每逢星期天早晨,都要步行到村子里去做早弥撒,下午又要跑去做晚祷。她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是遗腹子;吃饭时除掉骂孩子外,从不开口。
她在农场上只做少量的活,多数的时间都花在带孩子上,晚上总是一个人坐在起坐间里开门看小说,这样哪个孩子哭她就能听到。两个女人情很坏。丽看不起贝克尔太太,因为她是个弃儿,做过佣人,而且对于她是一家的主妇,能够发号施令痛恨之至。
“丽是个富庶农夫的女儿,嫁过来时带了一大笔奁资。她并没有在村里上学,而是上的最邻近的斯温堡镇的一个女子体育学校,受到很好的教育。可怜的贝克尔太太十四岁就到了农场,能够看书写字在她已经很不错了。两个女人关系搞不好,这是另一个原因。丽一有机会就卖她的知识,贝克尔太太气得脸通红,就问有知识对于一个农夫的子有什么用。于是,丽就会看着自己用钢链绕在手腕上的死去丈夫的身份牌,对着贝克尔太太愠怒的脸恶狠狠地说:“‘不是一个农夫的子。只是一个农夫的寡妇,一个把生命献给国家的英雄的寡妇。’“可怜的老贝克尔为了使她们不要吵嘴,只好把农活搁下来。””可是,他们对你怎样看法呢?”我打断拉里的话。
“哦,他们当作我是从美国军队里逃出来的,得回不了美国,回去就得坐牢。
我不愿意跟贝克尔和考斯第上酒店去喝酒,他们认为就是这个缘故。他们觉得我不愿引起人们注意,得村警来盘问我。当丽得知我打算学德文时,她就把自己的旧课本拿出来,说要教我。因此,晚饭后,她就和我走进起坐间,把贝克尔太太丢在厨房里;我读给她听,她改正我的读音,并设法使我懂得那些我不认识的单词。
我猜想她这样做与其说是帮助我,还不如说是摆点颜给贝克尔太太看。
“考斯第这一向一直都在设法勾引贝克尔太太,但是没有进展。她是一个快活的、嘻嘻哈哈的女人,很随便地和他一起揶揄说笑,考斯第对女人很有他的一套。
我猜她知道考斯第的用心,而且敢说自己到得意,但是,当考斯第开始拧她时,她却教他放规矩些,并且掴了他耳光。我敢打赌,那一记打得很重。”拉里有点迟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从来不是那种认为女人在追我的人,可是,我到——嗯,贝克尔太太看中了我。这使我很不舒服。单拿一点说,她比我大得多,而且老贝克尔一直对我们很尊重。吃饭时,贝克尔太太管分菜,我没法不到她给我的菜总比给别人的多一点。我总觉得,她在找机会同我单独在一起。她会以一种我想你会称做的挑战姿态向我微笑,曾经问我可有女朋友,并且说一个年轻人在这种乡下,一定因为找不到女朋友而到苦闷。这类事情你是懂得的。我只有三件衬衫,而且都穿得很破了。
有一次,她说我穿得这样破烂真丢脸,要我把衬衫拿来让她给我补补。丽听到了,因此,下一次她和我单独在一起时,就说我如果有什么东西要补的,让她来补。我说没有关系。可是,一两天后,我发觉我的袜子全补好了,衬衫也打上补钉,放在阁楼上我放东西的长凳上,但是,不知道是她们哪一个做的。当然,我并不把贝克尔太太放在心上;她是个忠厚女人,我觉得这可能只是她的母表现;但是,有一天,考斯第跟我说:“‘你听着,她要的不是我而是你。我一点指望也没有。’“‘别胡说八道,’我跟他说。‘她大可以做我的母亲。’“‘这有什么关系?你只管追她,老弟,我不会碍你的事。她可能不那么年轻,但是身体长得很不错。’“‘不要胡说。’“‘你迟疑做什么?不要因为我的缘故,我希望。我是个哲学家,我懂得此处不着那处着。我不怪她。你年轻,我也年轻过来。青是稍纵即逝的。’“考斯第这样把稳,我并不高兴,我不愿意相信有这种事情。我不知道怎样对付这种局面是好,后来,我追溯了当时曾经触动我的许多事情,丽讲的那些我没有怎样留意的话。可是,现在我懂了,我有把握说丽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贝克尔太太和我单独在厨房里时,丽会突然跑进来。我有个印象好象她在监视我们。我很不喜,觉得她想要当场提着我们。我知道她恨贝克尔太太,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她就闹出来。当然我知道她没法子抓到我们的把柄,但是,这个女人的心眼儿很坏,说不定会编出一套谎话来灌输给老贝克尔。我不懂得怎样对付,只好假装我是个大傻瓜,一点领会不了这个女人的用心所在。我在农场上过得很快活,干活也干得很开心,不想在收割之前就离开。”我不由得笑起来。我可以想象得出拉里当时的模样,穿着补过的衬衫和短,脸和脖子被莱茵河的太晒得黝黑,灵活而瘦削的身体,一双深眼睛嵌在田进的眼窝里。我可以有把握说,他这副相貌会使贝克尔太太这样白皙、这样部丰的主妇火中烧起来。
“那么,后来怎样呢?”我问。
“是啊,夏天一天天过去。我们象牛马一样干着活。割掉麦子,堆起麦子。后来樱桃了。考斯第和我爬梯子摘樱桃,两个女人把樱桃装进大箩筐,由老贝克尔送到斯温堡镇上卖掉。后来我们又割麦。当然始终还要照顾牲口。我们总是天没亮就起来,一直干到天黑才歇手。我想贝克尔太太已经看出我这人没有指望,把我放弃了;我总是保持和她若即若离,但是,尽量不得罪她。晚上,我已经非常瞌睡,谈不上读什么德文;吃完晚饭就回到阁楼上去,往上一倒。贝克尔和考斯第大都上村里的酒店,可是考斯第回来时,我已经酣呼大睡了。阁楼上很热,我睡觉时总得赤条条的。
“有一天夜里,我被醒了。开头我不清是怎么回事;我半睡半醒,我到一只热呼呼的手捂着我的嘴,这才发觉有人和我睡在一起。我把手挪开,接着就有一张嘴抚着我的嘴,两只胳臂抱着我,我到贝克尔太太的两只大于抵着我的身体。
“‘不要响,’她低声说。
“她身体紧紧抵着我,用又热又丰的嘴吻我,两只手不住摸我的身体,两条大腿夹在我大腿中间。”拉里停下来,我吃吃笑了。
“你怎么办呢?”他不属地笑一下,甚至脸有点红起来。
“我有什么办法?我能够听见考斯第在我旁边的上鼾声很大。这是约瑟的处境[注],而且我过去一直觉得有点可笑。我只有二十三岁。我不能闹出来,把她赶走。我也不想使她伤心;只好依她。
“后来她溜下我的,轻手轻脚下了阁楼。我可以告诉你,我深深叹了口气,心放了下来。你知道,我吓坏了。‘天哪,’我说,‘真险!’我想贝克尔很可能吃得大醉回来,昏昏沉沉睡了,可是,他们睡一个,说不定他会醒来,看见自己老婆不在上。还有丽。她总是说睡得不好。如果她醒着,她就会听见贝克尔太太下楼走出屋子。接着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贝克尔太太和我睡在一起时,我觉得有块铜片碰到我的身体。当时我没有注意到,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一般都不注意这些事情的,我而且一直没有盘算到他妈的这是什么。现在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坐在沿上,正在盘算这一切事情的后果而且发愁时,忽然吓了一大跳,人站了起来。那个铜片是丽丈夫的身份牌,被丽一直在手腕上的,所以和我睡在一起的并不是贝克尔太太,而是丽。”我哈哈大笑,笑得不可开。
“你可能觉得好笑,”拉里说。
“我可不觉得。”
“现在你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是不是认为这件事情有点滑稽味道吗?”拉里嘴边勉强出微笑。
“也许。可是这事情得非常尴尬。我不知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我不喜丽。我觉得她是个顶讨厌的女人。”
“可是,你怎么会把她当作另外一个呢?”
“那时屋子里漆黑。她除了叫我不要作声外,一句话也没说。她们两个身材都高大。我认为贝克尔太太看上了我。从没有想到丽会把我放在心上。她总是想念自己的丈夫。我点起一支香烟盘算当时的情形,越想越不高兴。看来最好的办法是离开这儿。”我时常恨考斯第不容易叫醒。在煤矿上时,我总要死扯活拉把他叫起来,使他不至于迟到。可是,现在我倒很谢他睡得这样沉了。我点灯穿上衣服,把衣物打在背包里——我的东西不多,所以一会儿就打好了——把胳臂套在背带里。只穿袜子穿过阁楼,一直到楼梯下面才穿鞋,把手里的灯吹熄。夜很黑,没有月亮,可是,我识得大路,到了大路上就向村子的方向走去。我走得很快,因为我打算在有人走动之前穿过村子。这儿离斯温堡只有十二英里,我到达时,刚开始有人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