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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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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刚吃完早餐,我就被小欧遥控上了,说上午吴市长要上氮肥厂生活区视察,让我直接去“小招”接领导。

我故意问一句:你也跟着去吗?

小欧颇为自豪地说:当然要去啦,给困难户的问金我都准备好了。

敢情她小欧跟着去扶贫的。

等我刚到“小招”收到萧大秘一个信息:老余,晚上有要事相商,到时候再联系。

我很奇怪,萧大秘很少给人留言的,就算节里你发信息祝福,他也懒得回你一次,而不像“小杨头”再忙也礼貌里回敬一句:同乐同福!

于是我就拨了电话问:老萧,啥事啊,学会节省话费了?

萧大秘支吾了好一会儿,还是收住了口:见面再说吧,想听听你的意见。

能叫萧大秘听我老余司机的意见,这机会好象也就这一回,老学究也有不下问的时候,看来,我老余给吴同学开上车后,学问也变大了,这也叫近朱者赤吧。

本市房地产曾掀起两个高xdx“王圣水”是90年代的儿,能从烂泥塘里挖掘金币的机会一去不复返了,却诞生了不少地产大鳄;到了老头子当政的子也正是新一轮开发高xdx期,路宽了,楼高了,开发区更多了,烟尘也就更浓了,当老头子将办公室墙壁上的宏伟蓝图都变成实物时,有一会他在视察自己的政绩作品时,面对一江两岸的城市布局竟然怀旧起旧城那些高大的梧桐树来,总觉缺少枝叶覆盖的新城好比是身着华丽袈裟的和尚,脑袋是光秃秃的。一江两岸,该拆的拆,该推的推,该起的起,路灯繁烁下,那是夜包装的产物,却无法隐饰太下钢筋水泥的苍白。惟有南山脚下那块氮肥厂生活区保留着八十年代的旧貌,也只有那片土地上,扎着茂盛的梧桐树,让年轮停滞在那个年代里。好象一个衰老的人,固守在祖屋里,不愿踏进面前的繁华闹区。

说起氮肥厂,那是一块伤疤,见证了国企改革的阵痛,八十年代里,这个部属单位辉煌一时,厅级厂长牛气冲天,连市长的条子也不放在眼里,计划经济下的条子是统筹分配外的后门,就是金钱,就是效益。也正是这种条子式的运作,最终倒置90年代被部委这个亲娘遗弃,贬值卖给了地方。

此时的氮肥厂已成了包袱,地方政府成了给人擦眼的,花费不少卫生纸也没能擦拭干净,也只好赶上改革的,手起刀落,将此类“条子”砍成粉碎,宣告了破产。机器卖了,厂房卖了,土地卖了,连厂长自己也入了外国籍,出卖了跟自己打拼的工人阶级,躲在西洋的洋房里享受起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只留下那片生活区,还有那些哭爹叫娘的几千个下岗工人以及家属。

辉煌成了过去,如同梧桐叶子洒落地,随秋风而逝。凤凰蜕变成麻雀,可鸟巢风景依存,南上脚下,身水带,碧水山,自然招引来地产大鳄们的贪婪眼神。

“王圣水”对此也玩尽了花招,可老头子放过话:你王大财主要是能做到原地安置,不算差价,那是皆大喜的好事儿,无须政府做工作,氮肥厂广大职工也坚决拥护你,就算给破产企业做善事,我保你做省人大代表。

“王圣水”觉得老头子在拿自己开涮啊,哪有下岗职工住别墅的,美国也没这样的先例啊,不一样苟且在贫民窑吗?政府走不通,那就直接找市委,市委是拍板部门呀。

壹号在百忙中过问了一下,吩咐有关部门先规划论证一下,结果闹出动静了,南山脚上涂上了鲜红的“指甲油”旗帜鲜明,保卫家土:卖厂卖机卖地要卖人,无产无业无家来跳江。这红幡子一挑起,代表着几千户下岗工人的呼声,足以掀起惊涛拍岸之势,这年月没人躲乞丐,可一听说下岗职工,你得饶着路走,生怕要你扶贫啊。于是,那帮手拿图纸居高临下揣摩脚下那块厚土得论证者们灰溜溜下了山。仕途之路最怕民愤:老子的厂子、机器全给你们卖完了,咋的了,又要推老子的破屋?你们做败家子,老子可不是,大不了拽上几个一同跳江找水晶住去!壹号见此情形,可不想造成上京请愿的被动局面,那堆烂摊子也好似前任扔下的,他何故要拾起来得一身脏呢?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仕途就不顺畅了,人家还要借这块垫石板往上跳哩。

老头子在这件上比壹号高明,毕竟是土花ng帝,知道自己臣min的伤痛,你先给人家身上戳了窟窿,然后再往里面使劲盐想凉成肭吃,其心何其毒啊?!老头子叫“王圣水”为财主很恰当,为富不仁那就是地主老财狠哪!事后老头子调侃过王财主:说咱政府对下岗工人本来就心存愧意,你这家伙非得让政府出面铲平那块地,你以为还是你圈鱼塘的年代啊,老百姓也懂法,你是成心想下套让老子再当一回被告啊?别说找市委,找中南海那道门也给你关得死死的,什么门?法门啊!咱也得闭门思过修身养了,你要是钱多了没地方打发,就把南山上的破塔修缮修缮,积善行德,登高望远嘛。

就这样,那块肥地暂且搁下没再议议,可眼看着一江两岸的蓝图已成现实,掐手指一算计,就剩下那块空缺了。在商贾大鳄的眼里,那是一条水中灵,不下它,吃头大象也不解馋啊。于是在脑子里再次翻腾出画卷来,要墨挥毫,留下印戳了。这回班子换了不说,也请来了菩萨“王圣水”像个龙王爷,不来个水漫南山塔,绝不收口了,势在必夺!

按常例说,市长上居民区视察,一般不干你政协什么事,两会上你们成视察也就够了,出几个议案付给政府,任务就算完成了。可今天,王大财主脑袋一晃成了政协副主席的身份,尾随在吴同学之后,依然是一副官方嘴脸了。我就问小强了:坐骑咋换成破桑塔拉了?小强说,老板有好几辆车,商业圈子是凯迪拉客,进区大楼是宝马,这样的场合一般是陈旧的桑塔拉。我明白了,有市长区长在,他王大财主在坐骑上刻意要矮半截去,以防喧宾夺主。区长的小车后面开着辆货车,上面装有米袋,是问品。

今天风向有点怪啊,不逢年过节,也没让电视台记者跟着,吹来哪门子问啊?

这种场合自然离不开们,围拢在领导左右,时不时拉着居委会大妈的手,引见着领导,吩咐上哪家哪家困难户去,事前早安排好的。小欧贴在吴同学身旁,陪着笑脸,从体魄上看,酷似观世音娘娘。一大群跟班的簇拥着领导们缓缓而行。我们一帮司机挤在不大的居委会办公室浑身不自在,溜达到室外的一个场子里,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子上闲扯。扯来扯去旧扯到近前了,区长的司机就说到他一个高中同学,说人快四十,当初破产安置费早花完,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只好在街上摆地摊。说当初那哥们是氮肥厂销售部的,权力可大了,别的不说,单就托门子送上家的水果搁到现在就能开家水果超市。有人开始问小强,北京来的那位你见没,啥样啊?小强摇头说:没见到,我是陪老板最后一个离开的,北京司机倒是见到了,除了个头高,也没什么与众不同。他们笑道:那到了“朝贺”呢?你们老板一定得献上天资国吧,听说从省城引进了好几个鲜货啊?

小强又是摇头,送回老板我就回宿舍睡觉了,你们问余哥吧。这家伙没一点陆战队本,拿我做挡箭牌了。

我吹出浓烟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知道北京客人什么牌子香烟吗?烟鬼们即刻凑到跟前,问:中南海特制的?

一杆旱烟,那谁啊?对,电视剧里的红顶商人纪小岚,老纪式的烟,哈哈!

众人知道被愚了,哈哈一乐而过,有人提议上南山看看,反正领导问起来要手把手问寒问暖,不知道要转多少家。

于是,大家登上了山,山上有个六合塔,大清帝国留下的,听说兴建者是个大卖国贼,当初还邀请过列强大员们在塔上赏月吃饼。因为有此辱,纵然是古迹,也没当成文物保护,文革时期被革命小将门彻底砸烂,现在已颓废成砖头墙了,杂草丛生。有胆子上去的每年能有好几位,一上去就跳将下来入了江,成了自杀者的跳板,因此又成了凶塔,游客到此,一般只远远望上几眼。

我正仰视这座辱塔,暗自惋惜之时,电话响了,萧大秘的,开口就问:老张现在调到xx区公安分局了,晚上你约他一道出来好吗?

老张刚从派出所升迁到公安分局我也听说了,其间打电话祝贺过,他现在跟汪局比较近,已不是过去那个只会给老头子送被子的小张了。萧大秘忽然提起他叫我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不约,大小也是秘书长啊?再说了,约个老警做啥子啊?难道你萧大秘捞个人也成问题了?妄自菲薄了不是?

江面上吹来一阵风,古塔草唰唰作响,几只黑鸟掠空飞出,呜咽成泣,似乎在预示什么凶兆。

个凶啊,此地不宜久留,弟兄们,风紧扯胡——赶紧下山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