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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向我寻求和解吗?”谢翡缓慢眨了下眼,“可你都死了那么多年啦,我才不会跟你和解。”又坐了一段时间,谢翡终于动了动——他拿起了手机,解锁屏幕后,跳出的界面赫然是一个微信对话框。
“顾句号。”几个字符显示在正上方居中位置。
谢翡问他,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能重新开始拉琴?
顾方晏说:“虽然你从没有说过原因,可我看得出你对琴很排斥,甚至到了抗拒的程度,我不希望你带着这些情绪去重新开始。但如果单就问题本身而言,我的回答是——当然想。”他说这段话,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措辞,当时谢翡一直盯着屏幕,看“顾句号。”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又从“对方正在输入”变回去。
谢翡能想象出对面的人在打下这几行字时的神情,先是眉峰微蹙,再渐渐舒展开,不过神的基调仍是冷淡的,柔意与温和只在眸眼深处可寻。
其实早在顾方晏同意担任舞台剧旁白角的那个晚上,谢翡就隐隐发现了他的这种想法,所以问过顾方晏为什么要答应那样的要求。
彼时气温不如今夜这般冷,顾方晏只穿了一件风衣,手上捏着咖啡纸杯,听见这个问题,隔着袅袅升起的白雾朝他偏头看来,笑着说:“我希望看见你站在舞台上。你天生就是耀眼的,该受人瞩目。”少年人,低低冷冷的一把嗓音,晕开在呵气成雾的夜里,听上去异常悦耳。
谢翡点开微信输入框,续上这段间隔了数十分钟的对话:“算是新年愿望吗?”顾方晏回了个“算”字。
谢翡按灭手机屏幕,起身走向靠墙放置的琴盒。
开锁。
数字密码是号二小数点后的六位,指纹是他的右手中指,验证通过之后,听得咔嚓一声,盒盖掀开一条细
。
谢翡取出里面的小提琴,稔地将音校准,再拿起琴弓,拧紧绷直,用松香反复均匀涂抹。
然后起身。
伴随着一个长长的深呼,谢翡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缓慢闭上,再睁开时,左手倏然翻转,将琴夹到颈间。他右手执弓,却宛如持着一把剑,指着不远处
开的门扉,指着积
云
坠不坠的夜幕,低声道:“我不是想跟你和解,才把它拿出来。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
足某个人的新年愿望。”但事实上,他持弓的右手尚未碰上琴弦,就有些颤抖了。
那些黑的、血
的记忆碎片从脑海深处呼啸而来,旋转着狂舞着拼凑完整,如同狂风掀起巨
,叫嚣着要将伫立岸边的人打翻。
谢翡狠狠闭上眼,可这些图像存在于记忆之中,既是虚无又是客观,即使闭眼不看,也挥之不去。
他又干脆把眼睁开,盯着远处犹如长龙的灯火,盯着汇聚在广场上等候跨年钟声的人群,强迫自己调动手臂力量,把右手抬起。
仍旧在颤,甚至连涂抹在琴弓上的松香粉末都落了下来,在幽暗的夜里旋转飘舞,轻盈得仿佛是什么
灵。
他手指没有落在指板上。终于,弓尖搭上四弦之一的e弦。谢翡缓慢地递出力道,由下而上运出一记上弓。
传来的并非空灵清脆的空弦音,而是时断时续,时大时小,甚至伴随着某种杂摩擦的噪音。
是的,噪音。
与以往做过的尝试没有不同。
再来。
这次由上而下,是下弓。
结果没有任何不同。
再来。
噪音依旧刺耳。
再来。……这仿佛成了一场战斗,名为记忆的魔咒不肯放松对谢翡的束缚,让他在内心深处便开始畏惧颤栗。
他永远畏惧着那一天,永远走不出那一天。
他囹于那时那刻,那片方寸天地。
那个大雨如泼的夜晚,少年在掌声和祝福中走上舞台,拿下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奖杯,所有人都对他贺喜。
但当他回到家,想要把这个喜讯分享出去时,见到的却是一幅由黑与红渲染织成的画面。
明蓉坐在长长的餐桌之后,穿一件鸦黑旗袍,长眸长阖,
带笑容。
她死了。
死在他比赛之时,死在他人生中最为喜悦的那刻。
更甚至,死在——他们都挚着的乐器之下。
那个时间段,明蓉已经出自杀意图,谢翡将所有刀具、尖锐利器包括铅笔都收了起来,但还是被她找到方法。
先用细长晶莹的e弦划破手腕,再由g弦将伤口切深,无数的血涌出来,在地上淌出绝望悲切的一生。
尚不及15岁的少年捧回奖杯,和雨伞一起砸落在地。
水珠飞溅,而他被永远困在了这一天。
所以他……还是做不到吗?
破旧的无名塔上,谢翡重新闭眼。
还是如之前那样,如同以前做过的数十次数百次尝试那样,仍旧做不到吗?
无论怎样调整姿势,无论用什么样的力道,都无法奏出清越的声音吗?
2019的最后一瞬,2020即将到来的前一刻,霾天空,乍遇落雪。
初时是小小的一团,尔后渐渐大起来,乘风飘落在漆黑的山林里,往夜中的临江市上点缀上一片白。
谢翡的脸同样苍白。
他再睁开眼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再泛着光,那眸底深黑如墨。
铛铛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