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书网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说 阅读记录

第六章隆吐山战役二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俄尔恼怒地说:“你们谁是甲本?我问甲本话呢。”欧珠甲本鼓起勇气说:“大人,用刀子砍水是砍不断的,白天连接着夜晚,星星后面还有星星。我的上司是岗巴宗的霞玛汝本,霞玛汝本支援我们到了纳山,纳山的箭垛叫洋魔烧掉了。战神不保佑我们,我们就撤到了隆吐山。大人,被阿妈丢弃的孩子是最可怜的,羊羔寻找母羊的时候是这样叫的:咩、咩、咩,声音抖得就像风中的经旗,连狼听了也会哭。守卫隆吐山的是阿奈甲本,阿奈甲本去了米沟,米沟打起来了。霞玛汝本去米沟找阿奈甲本,一去就没有回来。大人,进入黑夜的乌鸦是看不见的,就好比最后通牒。我们用血写了最后通牒,署上我的名字了:西藏欧珠甲本。洋魔看了同意谈判,可是不顶事情,洋魔的啪嗒嗒嗒响起来。大人,你要是听过马放,就知道声音是连在一起的。我们的人死了,佛祖说有仇不报不是西藏人,就把火绳点着了。可是我们的,连马放都不是,一和两之间隔着长长的哑巴。”俄尔吃惊道:“居然你们写了最后通牒,还代表西藏署了你欧珠甲本的大名?你胡代表什么?代表西藏的只能是达赖喇嘛和摄政王迪牧活佛。你们是哪个代本团的?胆子也太大了。”欧珠甲本一阵哆嗦:“我们是阿达尼玛代本的部队,阿达尼玛代本在哪里我们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大人,用刀子砍水一砍就断,白天和黑夜接不上了,大山要是不搂住小山,小山就会被风吹掉。洋魔好比一股风,用刀子砍风是砍不断的。”俄尔打断他说:“你不要一会儿砍水一会儿砍风,到底砍断了没有?你说还有个叫阿达尼玛代本的,我怎么不知道?”他身边的奴马代本、朗瑟代本、果果代本都摇摇头:“西藏还有这样一个代本团,是天上的吧?从来没有听说过。”果姆忍不住话道:“没有阿达尼玛代本,总有霞玛汝本,没有霞玛汝本,总有欧珠甲本,欧珠甲本的人都快死光了。”俄尔说:“这么说还有没死的?把没死的都给我抓起来。”他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万一开带来摄政王担忧的灾难,这个欧珠甲本和他的人就是罪魁祸首。作为一个西藏噶伦,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场国家对国家的战争,任何不合时宜的开和不开,都会演变成天大的事而让他担待不起。

奴马代本说:“没死的人都给我吧,我已经把他们控制起来了。”俄尔总管让手下把欧珠甲本关进了丕寺惩罚违法喇嘛的闭室里。

果姆跟过去,惊看着闭室的栅栏门,大声道:“佛啊佛啊,你在哪里?大人们要冤枉我们了,你不主持公道,我就白念经了。”她要进殿堂向佛祖告状,却被俄尔总管派人赶开了。

果姆大声向丈夫告别:“欧珠你等着,我去找你的人马了,你的人马要来救你了。”4贵族出身的奴马代本虽然从骨子里鄙视着下等人,心地却是善良的。尤其是见识了欧珠甲本和他的人打洋魔的勇敢后,心里的佩服油然而生。看前线总管要惩罚他们,不免恻隐起来。他匆匆赶回隆吐山,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打剩下的欧珠甲本的人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欧珠已经抓起来关到丕寺里了,下来就是抓你们。你们带着老婆孩子赶紧跑,跑得远远的,连天上的随人鹰都不要告诉。明天我就报告俄尔总管,说你们逃跑了,逃到洋魔后边去了。洋魔后边是哲孟雄是不是?我们不会去哲孟雄抓你们的。快跑啊,再不跑我就反悔了。”说着,他仰头看了看颠连起伏的群山,又看了看自由翱翔的随人鹰。

大家不吭声,都瞪着赤乃定本和次登定本。两个定本互相看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成了逃犯。但在习惯上,他们并不觉得有必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俄尔总管是噶厦政府的噶伦,噶伦是多高的官?高得他们都无法想象。他要抓他们,那就一定是他们有罪了。几乎在同时,两个人扭转了身子,撒腿跑向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其他人一个比一个紧张地跟了过去。

很快,所有幸存的欧珠甲本的人,带着亲属和残存的牲畜,离开了他们用生命守卫过的西藏边关隆吐山口。

奴马代本看着他们远去后,又派人叫来了西甲喇嘛,说:“这里俄尔总管的官最大,他一定会就地惩处你。你现在要么逃跑,要么承认自己是丹吉林的叛徒,让桑竹姑娘保护你。”西甲喇嘛说:“我是丹吉林最好的喇嘛,摄政王是我的上师,我不会为了活命就承认自己是叛徒。再说桑竹姑娘只能把丹吉林陀陀吓跑,却吓不跑俄尔总管。”奴马代本说:“桑竹姑娘是吓不跑俄尔总管,但是能引,引过来就好办了。这个世上还没有不听桑竹姑娘话的男人,除了你,你这个笨喇嘛。”西甲本能地摇头:他怎么能让桑竹姑娘为了他去引别的男人呢?

奴马说:“那就跑吧,快跑,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照面。”西甲说:“我来这里就是想为摄政王死,为什么要跑?”奴马生气地说:“水就要枯了,草就要黄了,你的死期就要到了。”说罢就走,看到朗瑟代本在不远处,心里不一沉:这个朗瑟代本,他来我的队伍里干什么?是不是也把眼光投向了姑娘们?奴马就像一只保护雏的母,扇着翅膀大步过去说:“哎哎哎,牛嘴伸到了马槽里,回到你的队伍里去。”朗瑟过来说:“西甲喇嘛,哪个是西甲喇嘛?”奴马警惕地用身子拦住朗瑟:“你找他干什么?”朗瑟说:“不是我找他,是这几个陀陀喇嘛找他。”奴马这才看到朗瑟身后跟着几个五大三的僧人。西甲喇嘛远远听到了,扬起脖子大声说:“我就是丹吉林的西甲。”几个陀陀喇嘛来自康马宗的雪寺。他们看到噶厦政府发布的战时公告,意识到一个可以用生命换取来世护法神或护方神的机会出现了,匆匆来到丕,又听多吉活佛说:“丕寺的三十个陀陀喇嘛已经悍烈而死,都到天上去了,佛界护法神里该有我们丕寺的人了。多亏拉萨来的大喇嘛西甲,他是丹吉林摄政王身边的人,陀陀喇嘛的头,没有他我们这三十个陀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佛成神哩。”雪寺的几个陀陀喇嘛便马不停蹄来找西甲。他们说:“还有呢,康马宗所有寺院的陀陀都会来的,我们是第一拨。”西甲喇嘛脑子里一闪,连身子也晃了一下。他这是动:康马宗的陀陀喇嘛会来,整个西藏所有寺院的陀陀是不是都会来?

5朗瑟代本的人一出现在隆吐山,十字兵就注意到了。戈蓝上校有些兴奋,目不转睛地扫描着青苍苍的山上山下:终于来了,西藏正规军。

达思牧师说:“是的上校,你看到的是一支上等的正规军,他们有统一的服装,紫氆氇长袍、青布马褂、黑绒罩裙、蒙古帽、皮长靴。而下等的正规军是有什么穿什么的,就跟放羊放牛的牧民一样。”戈蓝上校以上帝的细致,部署好了十字兵。他让士兵们排成了首尾不见的长龙,形成半圆包围了隆吐山向三面铺开的山脚。士兵们垒起依托,用最舒服的姿势卧倒着。每隔十步就有一麦格沁机,稍后是隐蔽的机动部队,再后是山炮。炮兵们已经把炮弹装进炮膛,跪在地上就等着开炮。容鹤中尉和另外几个中尉分段指挥,哪里的敌人进入程就往哪里开

戈蓝上校命令部下:“要沉着,冷静,把敌人打死在三十米以内。”他相信无知的西藏人一定会不断靠近,只要不开,他们甚至会在你面前进餐睡觉,然后挑逗,或者像达思牧师预言的那样发动进攻。又说“瞄准西藏人的心脏,不要把子弹费在空气里,耶稣来到地上并不是叫地上太平的,因为异教的存在,他叫地上动起了刀兵。用西藏人的鲜血拯救西藏的时候到了,英勇无敌的士兵们,上帝与我们同在。”夜晚过去了,然后是早晨。

不管对谁,这都是一个不该到来的早晨。按照丕寺的住持多吉活佛请求神谕的结果,这个早晨便是西藏军队和吉祥的光一起推进到隆吐山下,包围洋魔、赶走洋魔的时刻。但是上天似乎有意要阻拦西藏人的进攻,也让多吉活佛丢脸,这个早晨是郁的,光洒了整个西藏,唯独没有洒向隆吐山。

前线总管俄尔噶伦远在丕寺,看到绿森森的丕山原光灿烂,以为隆吐山也会如此,信心十足地对多吉活佛说:“今天一过,边境就安定了。”多吉活佛说:“摄政王的法力、总管的指挥,就是西藏的福气。”俄尔谦虚地说:“那也得靠你打卦问神吧。”隆吐山口的阵地上,森巴军的奴马代本居然没有在乎消失的太,甚至都没有往天上看一眼,也没有让喜凑热闹的姑娘们留下。他催部下快快吃了早饭,然后就带人率先朝山下前进。他左翼的朗瑟代本本来是在乎太的,朝天看了又看,突然发现森巴军已经开始进攻,赶紧吆喝部下往山下走。

奴马代本和朗瑟代本都没有忘记叮嘱部下:“朝廷的旨命还没到,千万不要开,但可以拳打脚踢、奋力驱赶。我们战胜洋魔靠的是达赖喇嘛赐予的法力,我们是刀不入的。”没有人提醒他们洋魔有多险可怕。那些老战士已经有了鲜血洗礼的欧珠甲本和他的人死的死、抓的抓、走的走了。

只有处在隆吐山口右翼的果果代本服从了太的指挥。他把脑袋从帐房里探出来,一看霾,不一阵庆幸,打着哈欠对身边的人说:“接着睡吧,今天和昨天一样。”他知道自己和部下都不是刀不入的,便没有赴汤蹈火、奋勇当先的冲动。再说了,军事会议上已经说好,奴马和朗瑟快快冲,他可以慢慢走,至于慢到什么程度,没说,没说就是可以慢到下午,也可以慢到明天,慢到将来,慢到洋魔死光走尽。这就是说,就算太出现,他们很可能也会睡到不想再睡的时候。但在后来的申辩中,果果代本一口咬定,自己是完全按照神谕照办的,既然我们必须跟吉祥的光一起下山驱魔,光没出来,我们就应该继续睡觉。

奴马代本团和朗瑟代本团大踏步靠近着十字兵,不时传出说笑声,坦然镇定得让十字兵心惊。十字兵中有人抖抖索索往后退去,被容鹤中尉一脚踢趴在阵地上。

很快就能看清彼此的眉眼了,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奴马代本嘲笑着喊道:“你们怎么光瞄准不开?开啊,哈哈,害怕了我们的刀不入是吧?”容鹤中尉命令部下:“不要开,不要开。”他篡改戈蓝上校的命令,直到西藏人靠近到二十米以内,才由自己打响了第一

接着就是疾风暴雨般的声、天塌地陷的炮声。

《圣史》记载了这个场景,说它惊裂了天地,吓得太都黑了。西藏军队有史以来少有的惨剧,就在这个太的瞬间定格为生命狂死的一页、尸体在血泊中漂浮的一页。当死人摞死人的时候,有的灵魂找不到离去的出路,有的灵魂被血浸泡而无法飞升,僵尸之上,氤氲起浓厚的皓白之气。

西藏是紫红的。原来血染了大地,让它赭石遍地;原来血染了所有的袈裟,让它飘红至今。

天空依旧炫耀着一望无际的苍蓝。黑森林的铺排在苍蓝之下就像一头奔跑的巨牛。安静了。远处的雪山永远是安静的。蓝的,红的,白的,绿的,加上光的金黄,经幡的颜不就是这样的吗?念佛的心情不就是这样的吗?

神佛保佑,森巴军的奴马代本和正规军的朗瑟代本没有中弹死亡,当他们丢弃受伤的人,带着残余人马跑回隆吐山口时,发现那儿已是弹坑的世界,山炮把欧珠甲本挖好的两道战壕全部炸平了。

奴马代本和朗瑟代本似乎是商量好的,同时跪下,朝着拉萨的方向,放声大哭:“佛宝,达赖,至尊的神,我们怎么不是刀不入呢?”一切都给未来去解释,现在不是追问和悲痛时候。他们看到英国十字兵踩着西藏人的鲜血从山下蜂拥而上。子弹嗖嗖地在头顶飞翔。

“别跑了,谁跑我就打死谁。”朗瑟代本想到作为一支正规军,他们必须坚守隆吐山。他的人纷纷趴下,躲避着子弹。

“架炮,架炮。”奴马代本喊了几声,才想起他们忘了带炮弹,而早先架起的炮也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成了几堆废铁。他跪着扭转身子,举瞄准。所有森巴军的战士都像他一样,跪着瞄准。他们是在给山下死去的兄弟下跪,他们哭着喊着,用泪水打的眼睛,仇恨地瞄准着。

才从梦中惊醒的果果代本吓得脸苍白,带人跌跌撞撞冲过来,紧张地指挥部下立刻投入战斗:“把端好,准备弹药,快啊。”奴马代本哭着责问果果代本:“你怎么才来?”果果指着天上,结结巴巴说:“光,光,神谕的光呢?我一直盯着。”奴马说:“你盯着光,没有盯着敌人,顶用啊。”果果内疚地说:“我现在开始盯着敌人了,我要开了。”但是没有打响。三个代本突然想起来,不约而同地悲叹一声:不能开,朝廷的旨命还没到。

“这关系到西藏的未来,关系到在座诸位的身家命和许多人的死活。”俄尔总管的话还在耳畔缭绕。真的不能开吗?不能,不能。

“违抗者,就是摄政王的敌人,佛的敌人,我会让他立刻下地狱。”怎么办?眼看洋魔就要冲到隆吐山口了。

“旨命,旨命,朝廷的旨命?”所有西藏人都喊着,问着。

6一进入地牢,魏冰豪就知道他必死无疑了。敢于把他抓起来的人,决不敢把他放掉。一旦放掉,便是给自己放出了灾难,不等驻藏大臣查办,摄政王就会派人端掉整个囊庄园。任何一个庄园,即使有三大寺或者噶厦高官做后台,也不敢公开和驻藏大臣对抗。这不仅是因为驻藏大臣代表朝廷,更因为受朝廷册封的摄政王和历届驻藏大臣向来是互为后盾的,凡摄政王的活动,驻藏大臣必然会默认或支持;凡驻藏大臣的事宜,摄政王必然会允诺或撑。魏冰豪有着现在还不能暴的特殊身份,虽然刚刚由四川来藏,却是深通藏事的。他由此想到,一个江孜地方的庄园,居然无所顾忌到敢于跟驻藏大臣以及摄政王对抗,肯定也是豁出去了。豁出去的目的何在?囊庄园总不会是英国人的内线,要刻意破坏抵抗洋魔、卫教卫藏的国家大事?但不管是不是内线,叛臣贼子的罪行却已经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