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三年科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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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带着气息,让人怀念的时光的味道。泡泡透出颜,银蓝的底子,最薄最透明的部分却光溢彩,闪现出各种变幻的颜。泡泡里还有图像,就好像电影片段剪辑一般映出各种生动的画面,连续或不连续的。泡泡会破裂,它们互相碰撞的时候发出轻轻的一声“噗”然而和它们一起消逝的还有一声模糊的话语,或是几个伤的音符。
我举目四顾,无数个泡泡在我眼前发出“噗噗”的告别之声,在它们之间传递的种种稀薄的画面一闪即逝。我依稀看到了夜晚的“海上花”贾苏的怪人实验室,和一个旗袍女子的背影,她正抬起纤柔的手臂挽起乌黑的发髻。还有,还有…
那天下午的光很暖,贾苏匆匆赶去上海城郊的一处农庄。
泡泡约了他见面,她马上就要回广州,参加孙先生下一次的起事。
贾苏一路在马车上颠着,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一幅心里有事的样子。
快到那个农庄的时候,他从远处看到了泡泡。院子里到处晾着茅草,泡泡穿着一件男式衬衫,惬意地大敞着领子,躺在平房铺晒着茅草的房顶上,光下的茅草金晃晃的。她的轮廓仿佛也有金的光圈。有点像西洋画派的农女像,带着亲切的人间的气息。
贾苏远远望着,张开嘴,过了很久才喊出她的名字。
泡泡闻声站起来,利落地跳下地。近了,贾苏才看到她的嘴里叼着一麦杆,一手还拿着一小瓶体。空气中还有香皂的气味。那是已经破裂的泡泡留下的痕迹。
“你来了。”泡泡笑笑,像男人点烟那样,拿麦杆点一点左手拿的皂,放在边吹了一口。
一串雪亮透明的泡泡随风飘散开来。
然后她笑,像一个男孩那样笑。
“什么时候动身?”他问。
“晚上。”她答“走之前想再谢谢你,不过城里不安全,只能劳动大驾。”
“还回来吗?”
“嗯。不过下一次来,这里就是我们的天下。”
“要打仗?”她笑笑。
他于是说了一句话。
她的表情变了。先是讶异,然后脸微微地红了,仿佛是一对粉的蝴蝶飞上了双颊。光照下她两颊的皮肤几乎是透明的,似乎可以看到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
然后,皮肤下涌动的红消退了。她又回复了一贯的冷静。
她答了一句话。
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直,眉心有点拧,好像很痛。
她又笑,理解地笑,难过地笑。
于是他也笑了,有些落寞,带点温暖。
我多想听到那时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可是我听不到,无数个泡泡在和我指尖皮肤接触的刹那化为空气中一阵微薄的雾气,迅速消散。在那触电般的破裂瞬间,它们传递给我太多复杂的信息,多到我来不及捕捉,多到我来不及受。
贾苏和泡泡在金的茅草间那次简短的对答就这样隐没了。我尽力想抓住那声音,有一回几乎就抓住了,但它的裙角却变成了一条光滑的泥鳅,从我的手心里溜走了。
然后我又听到了清晰的音节。在一个泡泡破裂时那样干净利落地爆出脆响:“不应时。”那天分手前,泡泡对贾苏说:“我喜你的机器,不过恕我直言,这样的研究,太不应时。”二十年代的中国,不需要水梦机,也不需要贾苏。
我不知道这句中肯的谏言对贾苏的影响有多大,但他终于放弃了水梦机的计划。此后成家生子,按部就班地教授他的物理和化学。
但是真如小传中所说,水梦机研究是失败的吗?那又如何解释我今天的所有发现,如何解释这室充回忆的泡泡,它们闪烁的画面、挥发的气息、跳动的声音?
我着地捕捉泡泡,用我的手指触摸着先辈遥远的记忆。我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因为它们马上都会消失,消失得像那段历史一样干净。
指尖的神经末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活跃,它们倾听,触摸,汲取,沉淀。
指尖开始发烫、发红、发麻,指尖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们在跳舞,唱歌。
泡泡都已经融化在空气中,但是房间里仿佛还笼罩着一层银蓝的薄纱,一种怅惘的气息和着旧的尘埃一同沉淀下来。
有一条细在我中震、淌,麻酥酥的,带着异样的甜的痛楚。
我抱住剩下的另一个瓶子,对自己保证永远不再释放这个记忆的魔瓶。让贾苏、梅樱和我最心的泡泡,这样一直活在这黑沉沉的昨之瓶里。
我口中不自觉地哼唱:如果没有你,子怎么过…
不是白光,不是梅樱,而是某夜泡泡揽镜自照时奇异的低。那一弹指间便幻灭的水泡,让我看到她微微翘起的润的,和上细细的绒。
我没能听清蓝水泡中贾苏对她的呼唤,但那一刻我决定,这个二十年代的奇女子叫做“泡泡”贾苏的瓶子让我做了一个梦。关于泡泡,梦里并没有特别明确的结局。如果瓶子里保存的是贾苏的一段记忆,那也许关于泡泡的死是他不敢触及的区。只有“龙华”这两个字,带着无限的伤痛时隐时现。
还有躲藏在实验室的夜晚,泡泡那白兰花一般皎洁的面容,一双闪着异样执着和天真的眼中淌着忧伤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