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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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动。很久以来我毫无觉,像个死人一样,可是他令我动,使我活转来了。”光透过来。
光透过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的蜕,照亮了他的眼睛。光在他的瞳仁里跳跃,像两朵小小的火焰。他对着光举起自己蜕下的壳衣,如同在欣赏一幅美的画作。
那像是──羽衣,可以让凡人上翅膀、羽化登仙的衣裳。多么可惜,真实远没有那么神奇:那是他告别了的旧的自己,那是他蜕下的一层皮肤而已。
“这个蜕衣,你不能保留。”他的表情使我觉得自己的话很残酷“必须给研究所。”
“你…”他终于开口。同住了一个多月,他勉强可以听懂我说人类语言,但要自己说依然有些困难。
“给研究所,你明白么?”我换成低哑的语,轻轻地问。
透的眼睛忽然润了,他伸出右手,用手指在我的手背上温柔地弹、扣、、抹。这一切既悉又遥远,在黑暗世界里,萍水相逢的人们只需一声低哑的语,加上手指的触摸,就可以让两颗心靠在一起。
但我知道透的手语中除了,没有别的意思。我带着微笑望着他的手指,刚蜕皮后充血的黏膜状皮肤已经变硬,呈浅褐。假以时,这一身皮肤会变得更加漂亮,更加坚硬,闪烁着陶瓷的釉光。
“贡…”透正视我的脸“你的…已经结束了么?”第一次见到他时,这张脸是椭圆形的,两颊有些下垂,下眼皮总是浮肿,鼻翼太宽太肥,厚厚的上略向上翻。而现在──轮廓分明的长方脸,鼻梁尖,细长的眼睛炯炯有神,嘴薄削,下巴正中有一道凹痕,更添男子气概。
“是的。”我说“我已经蜕过九次。完成任务了。”我的谎言岂不是情有可原的么?每一次的蜕变都是一次巨大的冒险,谁也无法预料蜕变后的容颜。我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全靠演艺事业支持,倘使下一次蜕变成一个丑八怪,那我的生活就不再有明天。
“…假话。”透望着我的眼睛,从牙里挤出两个字来。
如此真实的两个字却使我觉得受了伤害。
我的牙齿咯咯直响,整个身体微微颤抖,无法抑制地颤抖。
博士用左手紧紧按住我的后颈,死死地住,右手中的针管不停推进,针尖扎进我的脊椎──是的,我觉到了,虽然麻醉气体早已惑了我神经的痛,但我依然觉到了,那是一场战斗:注入我身体中的素与我潜伏的本能在作战。
战争旷持久,上一次蜕皮至今已有七年,我几乎每一天都在与蜕变的望作战。以我的意志,以及物药,与之作战。
博士是孙先生的弟子,先生去世以后,他一直照顾我。但我最他的一件事,是一个多月前,研究所接收到第二个人时,他立刻通知了我。
“透的情况很稳定。”针头从我的骨髓里拔离。博士在这个时候谈透的事是想让我分心。
“他的蜕衣真漂亮…你以前的也很漂亮。”
“别提那个!”
“你的心理有问题!”博士猛然提高了音量。但又立刻显出后悔的样子。他一定想起了孙先生。孙先生从不对我大吼大叫。孙先生对待一个地质考察队从地底裂里找到的“动物”如同对待从竹子里找到的小公主。
孙先生。孙先生教我说人类的语言,使我终于被人类社会接受。孙先生使我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异世界”里生存下来。孙先生陪我度过了两次蜕变期,看着我从虫羽化成蝶。然后孙先生静悄悄地,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孙先生替我做过的事,我也要帮透去做。
颤抖转为战栗,进而开始搐。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身体里涌动着火焰。这个身体在等待爆发,等待摧毁,等待撕裂旧的躯壳。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我要用理智抑制生理的冲动,哪怕借助物药。
当我终于疲力竭、神思昏沉地睡去,心里仍惦记着:──孙先生替我做过的事,我也要帮透去做。
草原上的风把战旗吹得猎猎作响。一只苍鹰从高空滑翔而下。我把沉重的银高高举起。
锐利的尖直指蓝天,反着耀眼的光。
我腿双一夹马腹,催马向山谷俯冲。
在我身后,千军万马呼啸着,水般涌向山谷中的敌军…
“贡?”我回过神来,关掉放映机。全息影片之所以引人入胜,是因为观众有强烈的现场。按下放映键,这间空的大厅就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再按一下,魔法结束,一切还原。
“我在看样片。”我转向穆森“片子反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