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夏至·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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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小司呢?连立夏自己都快搞不清楚了。
是生活中那个在每天黄昏到来的时候就开始不再说话,在每个起风的子站在楼顶眺望遥远的东方,在每个下雪的子独自去找一条安静的大街然后在街边堆一个雪人,在画板前花一胩通宵调好颜却画不下一笔彩的男孩子么?
还是在镜头前笑容甜美,在每个通告的现场或者每个节目的后台温柔地和每个人打招呼,在签售会上对每个人微笑,足所有人的要求,在面对记者的时候可以练地回答所有的问题,有时候又在文章或者画作里搞笑到每个人都会忘记悲伤忘记难过,在发着高烧的时候也可以在拍摄平面时出那种像是可以使世界一瞬间都变得幸福的笑容的男孩子呢?
想不出来。时间像水一样慢慢地从每个人身上覆盖过去。那些水的痕迹早就在一年一年的季风中干透,只残留一些水渍,变化着每个人的模样。
傅小司在录节目的时候,在轮换面对镜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偶尔掠过立夏,看到她坐在地板上,头靠着墙,双手夹在膝盖的中间,头低着,刘海儿在额前投下影,眼睛似乎是闭起来了。应该是累了吧,估计在打瞌睡。傅小司的心里微微有些心疼,像是一张白纸被轻微地起来,再摊开后就是无数细小的褶皱。
在中间播vcr的时候,傅小司走过去,低头低声问她,累了么?
语气是细风一样的温柔,在听觉里漾出波纹。
不累。节目录得还顺利么?
嗯,还行。应该快完了吧。这个是今天最后的一个通告么?
嗯,对。
嘿。轻轻地笑起来。
立夏歪过头去,看着这个出孩子笑容的画家,心里出现的字幕依然是“神奇的物种”节目录好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华灯初上。公司的车停在广电大厦的大门口,傅小司和立夏上了车,挥手和林协志告别。
黑的宝马很快淹没在汹涌的车中,车灯在飞速行驶中拉长成模糊的光线。
林协志望着好辆车消失的影子,心里微微地叹气。
时光真的能够那么轻易地改变一个人么?
车的后座宽敞舒适,立夏还专门买了一个很厚的皮草垫子铺在后面,觉茸茸的,让人坐在上面就想睡觉。立夏还记得傅小司在看到这个垫子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以为后面进了只老虎呢。后来他的评价就只有一句,他说立夏上辈子应该是个土匪的寨夫人,就是叉着两条大腿坐在虎皮椅上耀武扬威的那种悍妇。
手被傅小司的手握着。男生的温度总是比女生高半度。不易觉察的半度,但却真实而鲜明地存在着。也许真的有些累了,头下意识地朝着肩膀靠下去。恰好的线条,留出适合的凹处可以放下自己的脸,质量上乘的棉质衬衣,很淡的香水味道。
什么香水啊?
不是你买给我的么,就是上次你买给我的那瓶啊。
啊?没闻出来。
再靠过去一点,把脸埋在颈窝的地方,眼睛正对着锁骨。即使靠这么近,也没闻出来是自己送的那瓶草香味的香水。只是男生皮肤上那种像是朝一样浓烈的味道清晰了一点,像是琴弦在空气中发出铮铮的声音。似乎动作太过亲密了吧?这样想着,脸就微微地红起来。对方脖颈处的肌肤似乎也在变化着温度。
终于脖子动了一下,然后是他的一句小声“嗯,那个…”什么?
…
稍微,靠上来点…呼的气,得脖子有点。稍微红起来的脸,以及像落一样沉远的温柔缓慢的语气。立夏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致的侧脸。看久了就觉得像个致的礼物。美好得如同幻景。
那个…
嗯?头朝着自己靠下来,却没有转过脸,依然面对着前面的坐椅后背。切,后背有那么好看么。
没事。我只是觉得我的化妆技术越来越好而已。你这么难看的人也可以变得这么好看。不容易。
嗯,我一早就这么说啊。温柔的笑容,眼睛盛混沌如同大雾的琼浆,甜得足够溺死一头成年的雌霸王龙。
哪有难看。只是嘴硬而已。立夏心里一直明白。眉目间的开阖,带出细小而暖昧的变化,并随着岁月的风霜渐渲染出男人的成和。二十三岁的年轻男孩,应该是最好看的物种吧。
立夏把身子坐直一点,然后规矩地靠在傅小司肩膀上。闭上眼睛,很多事情像是蚂蚁一样列队从心脏上面缓慢地爬过去,很缓慢地,爬过去。
车窗外是深似海的植物,将浓重的绿泼了整个北京。
立夏很多时候都在想,自己在别人眼中,应该也是被列进“神奇物物种”名单吧。其他条件不说,单是一条“傅小司的女朋友”就让人觉得是天方夜谭了。也地确很天方夜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暗恋了吧。高一的时候,在公车上第一次看见这个骑着单车的男孩子,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无声的布景。而之后的相遇,认识,悉,彼此牵挂,进入同一个大学,进入同一个班。这种暗恋一直都存在着,并且像遥远但是温热的太一样持续着。无论在夏季,还是寒季,都不曾走远,哪怕有时候乌云密布,可是闭上眼睛,还是可以准确地受到太的存在。而这份暗恋也一样,立夏曾经觉得这份情应该永远是这个样子的,自己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他,安静地在他的生活里出现,平静地谈话,轻轻的微笑,或者无声地离开。而这一切都应该是理所当然般持续下去的。立夏的想象里,应该是这样一直暗恋下去,直到傅小司了女朋友后,自己回家大哭一场,然后继续默默喜着他,到他结婚的那一天,他为那个女生带上好看的戒指,自己回家大哭三场,然后诅咒那个女生不得好死,然后继续喜着他,直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
这种情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是不会消亡的。
一切都被傅小司那一句轻得近乎听不见的话语改变。
轻得近呼听不见。
近乎。却五雷轰顶般地听见了。
那是在大一快要结束的夏天,在素描基础的课堂上,看着老师那张呆滞的脸,听着他讲的那些在高中早就耳能详的东西,立夏突然对上课失去了兴趣,看着外面的呜蝉和白的天光,觉得世界这样一圈一圈地转真的是很无趣。
很无趣啊!站在铁丝网外面看着小司练跳高的立夏趴在铁丝网上大吼。
“发什么神经,”小司滴着汗水跑过来“怎么还没回宿舍啊?”白的短袖t恤,早就被汗水了,脖子上挂着条白巾,也是滴水的样子。男生的浓烈的气味,却很奇怪带着些微的薄荷味道。
臭死了呀,你。
“自己跑过来要闻的,”被脖子上的巾了一下头,然后又被傅小司甩了个悉的白眼“怪谁!”还是喜拿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瞪人。从高中就变过的招数,没创意。立夏就曾经嘲笑过他叫他改改这个白内障的病,免得以后深情款款地对女生告白的时候被回应一句:要死!你冲我翻什么白眼呀!
“喂,小司,”立夏叫住转身离开的傅小司“这个周六你陪我去附近的哪个城市玩吧。”
“…嗯,班上别的家伙不行么?”眉头皱在一起,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吧!”
“麻烦啊你们女孩子,不是上课上得好好的么?
…
真是困扰啊…”这样的对话在立夏听起来就是拒绝了。所幸自己也只是心血来随便提起。而且算算已子这个周末好像还不仅仅是“心血来”那么简单。讨厌的东西一起来。所以也就没有过多的考虑。过了两天就忘记了。
可是那样的对话傅小司可不会轻易忘记。接下来的三天他去图书馆借了地图,查了附近好玩的地方,然后找好乘车的路线,顺便在周五晚上从超市买好路上吃的东西和喝的绿茶。他从上大学就开始喝绿茶了,也不是听了其他男生的所谓“可乐对男某方面不好”的歪理说,只是对绿茶产生了好而已。这些准备的工作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要花点时间。好在这一切在陆之昂离开之后变得简单起来。因为傅小司想,既然以后没有人帮我做这些事情了,那么就总要自己学会。这样想着,傅小司就慢慢地变成了陆之昂一样会照顾人的男孩子了。
所以当星期六早上傅小司提着两大袋东西出现在立夏寝室门口的时候,一切就变得有点滑稽。傅小司看了穿着睡衣一脸不明所以的立夏一分钟后,面无表情地说,我要打人了。
结果立夏模仿着小司的偶像音速小子,三分钟内收拾好了一切,然后拉着他出门了。要不从傅小司的表情来推断他真的是要把自己按到地上踩两脚才甘心哪。
到离学校后门不远的地方乘车,一个很冷的路线。立夏坐在汽车上,浑身不舒服,又不好意思说自己生理期到了,只能一直憋着。看着傅小司拿着地图认真研究的样子又不忍心说“我们回去吧”所以一路上表情都显得很另类。
下午的时候路过一条溪,是穿越农场边缘的,清澈见底,看得见纤细的水草和鱼。傅小司光着脚在浅水里踩着鹅卵石走来走去,并招呼着立夏下去玩。
立夏见着水心里直发。连忙摆手说算了算了,您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