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荆棘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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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雷郁闷地坐在大雄宝殿庭院中的石凳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络绎不绝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据当地人说,崇善寺菩萨极为灵验,只要心诚,有求必应,故尔香火旺盛。
到太原府已经半月有余,安顿在东城外二里地的一座小庄园里。到扬州府时,把父亲和罗叔匆匆埋葬在郊外,夜兼程赶往太原。在途中追上了曹罡等人,大家免除了相互牵挂。
到太原后,永兴布绸庄掌柜陆熙带他到城东南的崇善寺,请僧众念七天的亡魂超度经。
崇善寺创建于唐代,经晋王朱枫扩建,殿堂楼阁鳞次栉比,不下千余间,规模宏大,瑰丽壮观。城中百姓远近乡民无不踊跃拜佛朝臣。
从京师逃出后,他一直寡言少语、怏快不乐。今一早便独自来此上香,祈求老父冥安,祈求菩萨保佑娇娇免灾。
之后他便坐在庭院里,心思却飞回了京师…
忽然,在熙来攘往的人中,他发现了两张似曾相识面孔。这两人锦衣华服、气度不俗,谈笑着往大雄宝殿走去。
他想起了他们是谁。
记得那一夜乘“芳”号大画舫游秦淮河,与化名史孟的皇甫楠,还有府台大人的两名幕僚商谈分让三山门外码头的事。父亲在大管家陆文茂陪同下与之周旋,自己当时心不在焉,只顾听桃唱曲。正好季兰、西门仪在另一艘游船上一展珠喉琴艺,误将她当作歌得罪了她,惹得与她同船的两位公子爷大发雷霆。后来天魔地魔找上了他们,双方大打出手。
两位公子爷手持折扇,一展身手,武功不弱。
眼前这两位正是他们。当时季国盛前辈称其中的一位“邹公子”和季兰父女相识后,从未听他们再提起两人。
西门仪前辈搬来花锦楼这么长的时间,也不曾说起,自己也就忘了。
奇怪,他们怎么到了这里?
正寻思间,突见四个大汉在台阶上拦住了两人,另有五人从人群中闪出,围了过来。
姓邹的公子爷一怔,道:“干什么?”四个大汉中的一人道:“随我等走一趟!”邹公子道:“我与你们并不相识…”大汉接话道:“可我们认识你,走吧!”
“胡说,你怎会认识本公子,走开!”往来的香客好奇地停下来观看,人越聚越多,围成一圈又一圈,把他们遮住了。
这时只听有人道:“那是晋王府的大爷,快走快走,莫给自己惹麻烦!”这话极是管用,人群一下散了,有的自管上香去,有的出了殿门,有的远远站下观看。
万古雷身后不远,有两人在悄悄议论。
一人道:“这两位公子爷要倒大霉啦!”另一人道:“两位爷莫不是犯了事?”
“瞧你说的,被王爷的人找岔,何须犯事?有事没事他都会找上你,这又不是头一次!”
“这我知道,我是说那两位公子爷是外地人,所以猜想…啊哟,你瞧,要动武了!”万古雷移开视线,只听那大汉吼道:“小子你放聪明些,这儿可不是京师,由你放肆。
这儿是太原府,晋王爷的地盘,大爷叫你走你就走,叫你上哪儿你就上哪儿!”邹公子道:“你是晋王府里的人?”大汉道:“不错,你要是识相,就…”邹公子岔话道:“你说本公子是谁?”大汉冷笑道:“万古雷,你人称江南神剑,与血蝴蝶柳锦霞勾结在京师作案,夜闯,图谋不轨。你小子胆儿也真够大,为何当着大爷的面,却又婆婆妈妈…”与邹公子同行的公子爷道:“原来你认错人了,难怪纠不休。告诉你,他不是万…”万古雷听得大吃一惊,原来人家找的是他,却把邹公子当成自己了,便连忙侧过身,斜视着那伙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那大汉冷笑道:“罗斌,你少废话,以为大爷不认识你吗?快走快走…”邹公子道:“你听着,本公子姓邹,这位公子姓吴,你说的万古雷与我们不相干,别尽来纠,你最好忙你的去…”大汉喝道:“任你花言巧语,休想瞒得过大爷去。姓万的别以为自己武功高强,晋王爷手下能人异士多的是,你来到太原那算你倒霉。想在太原府行凶作案,那可是没有门儿!”吴公子气极,厉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公子爷姓吴,你却张冠李戴,快些滚开!”大汉叱道:“你二人是锦衣卫捉拿的逃犯,想在太原府蒙混过关,被大爷识破,光天化下现了原形,想抵赖又有何用,还不束手…”言未了,只见一伙人又匆匆来到。为首的是个五旬壮汉,他边走边道:“韦昌,这两人是谁,问仔细了吗?切勿认错了人!”大汉立即抱拳道:“贺爷,就是这两人!”邹公子立即道:“这位爷台,小生姓邹,名强,这位兄台姓吴名绍南,京师人氏。路过宝地,前来崇善寺上香,没料到这位仁兄硬是指鹿为马,诬指我二人是京师大盗万古雷…”贺爷打量着邹强,道:“你不是万古雷?”邹强道:“自然不是!”贺爷又问吴绍南:“你不是罗斌?”吴绍南冷冷道:“我姓吴。”贺爷微微一笑:“姓氏可由人编造,以两位的处境,自然不好再用真名。”邹强道:“我二人光明磊落,何用更名易姓?各位找错人了,请借个道,告辞!”贺爷道:“光凭几句话,两位就可身?”吴绍南道:“你们找错了人…”贺爷接话道:“二位何以证明找错了人?”邹强道:“我本不是万古雷,何用证明?”贺爷一笑:“这就不好办了,二位随咱们走一趟,你二位是不是要犯,自有人辨认。”吴绍南大怒:“你们如此蛮不讲理,未免欺人太甚,本公子爷今就不随你们去!”万古雷坐立不安,看情形刑部已行文天下,将自己列为通缉要犯,这太原府只怕呆不下去,要赶紧离开才是。但此刻自己若一走了之,那邹、吴二位岂不代己受过,这于心何忍?
念头几转,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自己出面,要么侍机救出他二人。正犹豫间,却听那姓贺的道:“你二人若在此撒野,对你们无半分好处,只有随咱走一趟,清真伪。若你们果然不是万罗两犯,自会让你们上路!”邹强着火道:“上哪儿去,见知府吗?”贺爷道:“去晋王府。”邹强道:“你们既不认识万古雷,又如何能分辨真假?”贺爷道:“自然有人认识,冤不了你!”邹强道:“有理说不清,若不去,还真以为大爷心虚。好,这就跟你走一趟王爷府!”贺爷道:“这就对了,不过且慢。”邹强道:“还有话说吗?”贺爷一笑:“话是没有了,但是二位让在下点了,以免中途两位变卦逃走…”邹强忍不住了,冷笑道:“贺爷,你们当真以为公子爷好欺负吗?公子爷既然敢来太原府,就不怕人找麻烦,不信就试试看!”韦昌道:“贺爷,这小子自以为有两手功夫,不给他点颜瞧瞧,他还把咱们小看了!”吴绍南道:“与你们去晋王府可以,但不准制,否则把事闹大,只怕你们难下台阶!”韦昌喝道:“韦大爷偏要称量你…”那贺爷听对方口气很硬,便道:“韦昌,且慢动手。”一顿,又道:“咱们是晋王府的人,你们难道信不过?只要你真不是万古雷,又何妨由咱点,咱与你无怨无仇,能害你吗?”万古雷心想,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有自己出面,方能解两人之危。于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走上前去,却听吴绍南道:“老实告诉你们,我们也是为了…”言未了,邹强岔话道:“不必告诉他们,看他们如何?最多到晋王府走一趟,有什么大不了的!”万古雷一怔,吴绍南想说什么,邹强为何不让他说?吴绍南的口气令人起疑。最好再听听,不忙去架梁。于是他又坐下。
只听贺爷道:“好,不制也可以,那就请两位走吧,不过别打逃的主意…”此时,从外间风风火火又冲来几个人,其中竟有镇山虎魏扬武。原以为他被皇甫楠囚在秘密监牢,却又好端端地在这儿出现。
他大步走到贺爷处,一抱拳:“贺爷,在下奉命匆匆赶来,莫非迟了一步,人走了吗?”贺爷嘴一呶:“喏,这不是吗?”魏扬武惊奇地打量着邹、吴二人,问道:“贺爷,这两位是什么人?万古雷呢?”贺爷说道:“你不认识他们?”魏扬武摇头道:“从未见过。”邹强道:“兄台认识万古雷?”
“不错,阁下何人?”
“在下姓邹名强,兄台这位伙伴…”邹强指着韦昌“硬说在下是万古雷…”魏扬武笑道:“误会误会,请兄台原宥!”一顿,对贺爷道:“贺爷,认错人了!”韦昌却冷哼一声道:“恐怕不见得,这两人就算不是万古雷和罗斌,那也是他的同!”一顿,续道:“再说是与不是,不能全凭魏兄一句话,魏兄要是认错了呢,那不是…”魏扬武不悦道:“韦兄,在下曾与万古雷见过一面,不至于连相貌也辨不清吧!”
“这小子若是改了装,只见一面很难认出。”
“韦兄若是不相信在下,那么卢爷是见过万古雷的,不妨请卢爷来辨认就是了。还有钟玉桃、丁小菊、岳萍、张云芝…”韦昌冷笑道:“那几个子婊的话也能算数吗?魏爷你越说越没谱了,只有请卢爷…”魏扬武沉下脸:“韦昌,说话得有点分寸,对几位姑娘太不尊重,你凭什么骂人家子婊?”韦昌道:“魏扬武,咱骂谁就骂谁…”贺爷喝道:“够啦!这是你们争吵的地方吗?”一顿,问魏扬武:“你敢说这两人不是万古雷和罗斌,一点也不含糊?”魏扬武道:“罗斌是谁我不知道,但他们两人都不是万古雷,在下敢以命担保!”韦昌道:“贺爷,还是请卢爷判别的好。”贺爷道:“是你做主还是咱做主?”韦昌闷声道:“自然由贺爷做主,但…”贺爷不再理睬他,对邹、吴二人抱拳道:“对不住二位,请二位宽宏大量…”言未了,韦昌忽然道:“熊爷来了!”随即从石阶上跳下,三个同伙跟着他,向刚到庭院里来的二十多人跑去。相距三丈时便停下,躬身行礼,嘴里道:“参见熊爷!”万古雷放眼看去,那熊爷身材魁梧,紫脸膛,四十五六年纪,神态极是高傲。只见他点点头,比比手:“不必多礼,那钦犯呢?”韦昌走了过去,躬着身低声咕噜了一会,熊爷浓眉一扬,道:“有这等事,走,看看!”贺爷、魏扬武见熊爷来了,只好过去行礼。万古雷注意到,贺爷只是抱抱拳,魏扬武则躬身行礼,口称:“见过熊爷!”熊爷抱了抱拳,算是对贺爷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