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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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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张山林提着鸟儿笼子就过来了,他站在院子里,大着嗓门:“我大侄儿呢?”张李氏正在院子里梳头,赶紧把一手指头竖在嘴边,示意他别出声。张山林没理会嫂子的意思,自顾自地嚷嚷开了:“幼林怎么那么懒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啊?幼林,幼林!”说着把鸟笼子放在窗台上,就要进屋。

张李氏赶紧拦住,低了声音:“哎哟,他叔儿,你轻着点儿,幼林还睡着呢。”张山林大大咧咧,依旧是大着嗓门:“嫂子,这都是您给惯的,在洋学堂里,他敢这样儿吗?”张幼林系着上衣的扣子,打着哈欠从东屋里出来:“叔儿,什么事儿啊?”张山林凑过去:“大侄儿,我又淘换两只鸟儿来,你喽喽?”张幼林“嗯”了一声,伸了个懒,又回去了。张山林提起鸟儿笼子跟了进去:“这两只鸟儿,嘿,甭提了…”赵妈站在门口问:“少爷,晌午您想吃点儿什么?”张山林抢着回答:“还是老三样儿,酱汁儿中段儿瓦块儿鱼、瓤冬瓜卤香、真四眼井的麻豆腐,”他略微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外加一碟儿拍小萝卜儿,可别忘了放蒜泥。”张幼林从横竿上取下手巾:“叔儿,您接得倒快,到底咱俩谁想吃啊?”张山林面笑容:“大侄儿,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陪着你吃,唱还说我那俩鸟儿…”张幼林打断了他:“叔儿,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义和团把北洋师范给占了,教习都躲到京城里来了。”张山林听罢,愣了一下,继而又喜上眉梢:“那好啊,这样儿我就能见天儿来找你了…”张幼林洗漱完毕,吃完早点,张李氏就催着他念昨儿晚上李妈在大门口捡到的一张义和团的揭贴。

张幼林先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然后一字一顿地念道:“今拳下令,军民得知,拳来京也,到了二四共一五,天下红灯照,大火烧得苦…”

“等等,‘大火烧得苦’是什么意思?”张李氏警觉起来,张山林放下茶碗:“嫂子,您别打岔,让幼林接着念。”张幼林又念下去:“东南有真神,降下兵八百万,能扫去洋人,死了教匪,上能保国,下能安民,每家大门前,贴符一道,红布一尺,俱贴上坎,避火灾也…”

“符一道,布一尺,就能避火灾啦?”张李氏显然不大相信,张幼林指指手中的揭贴:“妈,还有呢,‘红布上别小花针三个,以免刀之祸…”听到这儿,张李氏的心不觉一沉:还要有刀之祸?她的脑子迅速地转动起来:那铺子怎么办?要是被抢了呢?幼林该不会卷进去吧?还有秋月,唉!这个秋月呀…张李氏思绪万千,后面儿子又念了些什么她几乎都没听进去。过了良久,张李氏才定下神来,铺子好歹有庄虎臣照应着,着急也是白搭;幼林呢,这回说什么也得把他看住了,只是秋月…

张李氏抬起头来:“幼林啊,你再去看看秋月,还是劝她搬过来住吧,唉,这市面上糟糟的,秋月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不放心啊!”

“也是,幼林,你再好好劝劝她。”张山林也附和着。

“我待会儿就去。”张幼林答应得十分痛快。

来到秋月家,姐弟俩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旁,小玉栽种的茉莉已经开花了,微风中传来阵阵醉人的清香。秋月虽然比以前憔悴了,但依旧美,她顺手摘下几朵白的小花,放进了张幼林的茶碗里。张幼林很喜和秋月在一起的这种温暖的觉,在内心深处,他渴望这种温暖能够陪伴终生…

“幼林,想什么呢?”

“噢,没想什么。”张幼林把母亲的意思又重申了一遍,秋月还是一口回绝了:“你们的好意姐姐心领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给你们添麻烦。”秋月瞩望着远方,目光散淡。

这也在意料之中,因为张幼林太了解秋月了,她是个内心极刚强的女人,除了她的美貌、善良和才华,这一点也很打动他。张幼林沉默了半晌,鼓足勇气说道:“秋月姐,我…”张幼林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小玉,小玉知趣地退下了。

“秋月姐,我要娶你!”张幼林站起身,注视着秋月,目光中闪烁着某种异样的光采,秋月一时愣住了。

“我说的是真话,只要你答应,我就不去北洋师范念书了。”片刻,秋月回过神来:“幼林,姐姐知道你的心思,我替杨大人谢谢你!”张幼林脸通红:“我,我真的想娶你!”

“姐姐心里只有杨大人,别人谁都不嫁。”秋月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了下来,张幼林只得作罢。

墙上的挂钟“当、当”地敲起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贝子爷站起身:“得,我该走了。”额尔庆尼把贝子爷送到了大门口,贝子爷言又止:“那个…我托你打听的事…”额尔庆尼一拍脑袋:“瞧我这记,差点儿忘了,那天跟秋月姑娘从咖啡厅里出来的那个洋人,是俄国大使馆的外官,后来遇见的那位小爷,您猜是谁?”

“谁呀?”贝子爷显得兴致盎然,额尔庆尼神神秘秘,还凑近了他的耳朵:“就是和咱们一块儿玩鸟儿的那个张爷的侄子!”

“这就好办了,赶明儿让徐管家打听打听,你回去吧。”贝子爷心意足地上了轿子,打道回府了。

贝子府的徐管家大号徐连,三十来岁,个头不高,但人很明。徐连从小就在府里,他父亲是伺候老贝勒爷的,徐连长大以后就接了父亲的班。他对花鸟虫鱼都有喜好,也下过工夫钻研,加之从小长在府里,见多识广,也算是京城有名的玩家,和张山林是老人了。

这天早上出去遛鸟的时候,徐连故意拐了个弯儿,还在张山林家附近溜达了一小会儿,看见张山林提着鸟儿笼子从大门里出来了,这才装做是偶然碰上的样子打起了招呼:“张爷,您早啊。”

“徐管家?可老没见了,这阵子你净忙乎什么呢?”俩人并排走在街上,寒暄了几句,徐连就切入了正题,问起了张幼林。

“说起我那侄子,嗨,甭提了!聪明是真聪明,可就是…”张山林停顿了一下,语调低下来“有点儿不走正道儿,还贼大胆儿,净出幺蛾子,他妈为了他,整天提心吊胆的。”

“听说,您那侄子和从秦淮河出来的秋月姑娘,关系可不一般哪。”徐连偷偷地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张山林,张山林并不避讳:“是不一般啊,秋月的爷爷和我父亲是至,他们俩以姐弟相称,我那侄子干了坏事儿不敢回家,还躲到秋月那儿藏起来,秋月还真护着他!”

“敢情是这么档子事儿,”徐连放心了,他往张山林身边凑了凑:“我说张爷,您可得帮我个忙儿。”徐连详细地说明了贝子爷的意思,张山林觉得这是件好事儿,人家贝子爷好歹是皇亲国戚,比杨宪基可不差,他甚至为秋月能有这样一个归宿而高兴,于是就拍着脯,大包大揽地应下来。

芳林苑离京城有二百多里,在一个山脚下,四周荒无人烟,杨宪基就栖身在一处早已废弃、残破不堪的道观里。此时皓月当空,地上洒了银的月光,杨宪基在北屋内就着油灯微弱的亮光写字。屋里的陈设可谓寒酸,只有一张桌子、两把破椅子、一只木箱和一个用门板临时搭起来的单人铺,铺上散地堆放着杨宪基写的书法条幅。

杨宪基的犬大黄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打着瞌睡,突然,大黄一灵,前腿站起,后腿一蹬蹿出了屋子,对着大门狂吠起来。杨宪基抬起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来人居然是伊万,杨宪基十分诧异:“你怎么来丁?”伊万身旁还站着一个矮个子年轻人,他叫贾二,生得贼眉鼠眼,是距芳林苑十里之外贾村的村民。贾二看着伊万:“洋大人,我可给您送到了。”伊万递上银子:“谢谢你。”贾二接过银子一看,不觉心中一阵狂喜,转身就走。没走多远他又停下,悄悄地潜回去,隔着门向里面窥视了一番,这才快步离开。

杨宪基让进伊万,给他端来一碗水,伊万接过碗一饮而尽,样子像是渴坏了。杨宪基关切地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敢离开京城啊?”伊万耸耸肩,摊开手:“没办法,我要办公事。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局势还没有恶化,等我办完了事却回不去了,你们的军队和义和团居然结成了联盟,把东民巷的使馆区封锁了,真是太不像话了,这是违反国际公法的行为。”停顿了片刻,伊万继续说道:“局势还在继续恶化,英、法、德、俄、美、、意、奥八国政府已经向中国派出了远征军,目前正在途中,八国联合军队一旦登陆,京津地区少不了要有场恶战,结局如何,殊难预料啊。”

“那北京城里怎么样了?”

“北京已经陷入一片混之中,义和团成了这座城市的主宰,它有很多被称为‘坛’的基层组织,但坛与坛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谁也指挥不了谁,无论是哪个政府想与它谈判都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庞大的民间组织竟然没有一个统一的首领,更奇怪的是,义和团然提出要杀‘一龙二虎’,‘一龙’就是皇帝,‘二虎’是总理衙门大臣庆亲王奕劻勖和洋务派首领李鸿章,上帝啊,简直不可思议!”伊万一个劲儿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