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苍青和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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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我的伤要到十二月才渐渐地好起来。林梧榆时常来看我,有时带着玩偶,有时是小朵的温室玫瑰。我做粥给他吃,偶尔我们来点黄酒。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想得太多。他见识了我最狼狈的样子,然而依旧矢志不逾地纠上来,足以填我的荣誉。无法理喻。
女人。
左足的纱布是最后拆掉的,我心中有惴惴的喜悦,顾不得天气,穿了宽,在足踝戴了银饰,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索借了报社的车,踩足油门,箭一般了出去。市区车,不能过瘾,我想走得远一点,便开到芙蓉去找林梧榆。久了不驾车,技术有点生疏,但勇气是够的,我全神贯注,把时速提到140码。
林梧榆五点半下班,不用问我都知道,机关是这样的,很规律。我没有进去找他,坐在车子里,下雨了,雨点打在车窗上。我的头靠住冰冷的车窗,手放在驾驶盘上。街上很静,车很少。初冬了,天暗得早。树叶子一片一片地落下来,有的就落在车头。我觉得寂寞。
然后林梧榆出来了,他一个人,携着公文包,步行,没有撑伞。他儿没朝我这边看,我开动了车子,跟上去,按了按车号,像轻佻的小阿飞。
"苏画?"他很惊奇。我把车门打开,他坐上来,依然不住地盯着我看,仿佛不相信那真的是我。
"想吃什么?"我侧侧头,问他。他的眼睛里都是笑。他有些得意,我想。因为我竟然主动见他。我们去临河的地方吃螃蟹,天空是灰暗的,树枝重叠起来,在马路上投下巨大的影。
螃蟹是人工养殖的,滋味不见得多么好。但河两边有灯饰,河水中灯火潋滟,有些秦淮的光。芙蓉这地方不大,不断有人举着酒杯过来与林梧榆打招呼,拍打着肩背推心置腹地耳语一阵,连带暧昧地看看我。林梧榆含混地介绍,苏画,我朋友。静下来,我们反倒无话可说。林梧榆细致地帮我取蟹,努力地发掘话题。
"今天翻报纸,"林梧榆说,"马来西亚一个保姆,居然用卫生间的水煮自己的内当成汤,拿给主人全家喝…"他呵呵笑起来。我礼貌地笑笑,不动声地将手中的冬瓜虾仁汤放到桌上。
"我每天读你写的报道。"他突然说。
我只是笑。林梧榆是个蹩足的演员,他中舞台剧的毒太深。
吃过饭林梧榆提议去看电影,我们在一家镭厅随手买了两张票。开场之前林梧榆买了一大袋爆米花。放映厅在走廊转角,面积很小。开映了才知道那是一部黄片,东南亚的,没有翻译过,男女主角不是对白,就是衣服,看得闷死。林梧榆正襟危坐,隔着点距离我都受到他的窘迫。我若无其事地吃完那袋爆米花,银幕上已经是一片搏战,男人以各种姿势深入女人。林梧榆尴尬得似乎连呼都不会了。终于我说,走了。他如获大赦,跳起来,抢在我前头冲了出去。
我们很久不说话,林梧榆无所适从地跟住我。在停车场,我用遥控车匙开了门,我说,住哪条街?送你。但林梧榆不肯,他要陪我回成都,而后住芙蓉办事处。我没有异议,多个乘客无所谓。我开了音响,这部车在记者手里转过来转过去,盒子里的卡带多如牛。我拣了张黑管独奏曲。
"这是排萧?"林梧榆傻傻地问。他还知道排萧!
"是。"我说。
情调是好的,螃蟹、黄片、音乐、车窗外微凉的风,如若换了维嘉这样的情调圣手,那将是一部好莱坞式的情大片。但林梧榆,他是个笨拙的水手。徒有其表的影子武士。影子武士,那是一部本电影的片名。我兀自笑起来。
"小心!"林梧榆锐叫。我直觉地踩住刹车,一辆重型货车呼啸着从我左边擦过。司机探头出来海骂了一声。我很失落,呆了半晌,你看,我说过的,我不适合驾车。我永永远远做不了黑夜里神秘忧伤的飞车女郎。
"别怕,"林梧榆安我,他以为我吓住了,"我来开。"我们换了位置。林梧榆的车技不错,四平八稳,不断地有车超过我们。
车停在公寓前面,林梧榆执意要自己叫车去芙蓉办事处。他下了车,我换到司机位,预备将车滑入附设的车位。我对林梧榆挥挥手,重新启动车子。他忽然叫了我一声,苏画。我停住,探询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神情是言又止的。
"怎么?"我问他。
他走过来,非常突然地,把头探进来,吻了我。他的姿势过于滑稽,以致于当他迅速撤离时,头碰在了车顶上。他张皇地跑走,在街对面上了一辆taxi。
准确地说,那还算不得是吻,他只是在我的嘴上重重地蹭了一下。就像两只小海豚,在水里碰见了,相互蹭蹭鼻子、蹭蹭嘴巴,以示亲热。
我们第一次做很煞风景。那天是周末,我在水粉画华尔兹呆到很晚,林梧榆送我回家。我做了一杯很淡的茶给他。
我们坐下来看电视,林梧榆手里握着遥控器,不住地转换频道。股市点评、夜间新闻、武打剧场、名人访谈、手机广告,所有的镜头全都一闪而过。外面下着雨,室内有点冷,我起身关上窗户。我回过头,林梧榆正凝视着我,他的眼神有些惘。我心里有种预。结果我们当真就做了。
开初林梧榆很别扭。我本来打算让他先衣服。没想到是我先取掉了木纹手镯。他摘下领带,坐到上。我去外套。他松开衣纽。我去长袖衣。他掉一只鞋。我掉一只鞋。他掉另一只鞋。我掉贴身绣花的棉质内衣。他去长袖衣。至此我们都着上半身,而下半身严丝合。
"你要怎么做?"我用放的口吻问他。
他轻轻抱住我。乖,别出声。他低声说。当他伏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忍不住别过脸去,不看他。柚木地板很亮,铺着一张极大极美的天津地毯,地毯一头放着青瓷的古中国大花瓶,里面着大蓬大蓬的干花,褐的、米的。
我取掉肚脐的进口避孕贴,我的屋子里有这些临时装备。我点起一支香烟,靠在他的臂弯里。他皱皱眉,把烟从我手里拿开。我看牢他,放肆地说:"刚才好不好?"他吻了吻我,低下头去,他终究还是发现了那些红的污迹。他望着我,有一刻他完全说不出话来。跟着他就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我身上。他呜咽着亲吻我的皮肤。我挑挑眉,重新点起另一支烟。真是见鬼了。如果非得有人哭,照理是轮不到他的。
"谢谢你。"他呢呢喃喃地发神经。我突然到不耐烦。
"我不是什么贞女,"我佻挞地朝他脸上了一口烟,"不过是没有机会罢了。"我想说,我并不是为了任何人守身如玉,你别自做多情。但我管住自己的嘴。毕竟这种时刻,我不想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