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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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人生最大的机会现在就握在她手里呀，号称是京都战后最大的一出歌唱剧“出尘之声”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夺得女主角的位子。天知道竞争有多么烈，众多强硬的对手之中还包括了荒川丽子，而她最后居然打败了她！

良子会投入“出尘之声”的角逐战，实在是有点无心柳之意。她和丈夫吉原由台湾返回故乡，本来只打算探亲，恰巧就碰上京都文化单位筹制“出尘之声”这么大的盛举，整个艺文界、音乐界一片热闹，良子所遇，几乎人人都在谈论此事，她实在很难不被这股气氛所打动、所染。

这次回京都，良子内在有一处深埋的、抑的情起了变化，使她一直心神不宁。

凭良心说，这些年在台湾，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算是十分和乐的，她有丈夫可伺候、有女儿可疼，闲来，在台北还有个艺文圈子可供她展现歌喉，际酬醉，子过得充实而惬意，良子没有到不足过。

或者说，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不足，直到，再度见到了铁舟。

五年不见，铁舟已是名学界的学者，当然，他那份名声是毁誉参半的。他变了不少，眉宇之间有一抹凝肃之，招呼一千旧友为他们夫妇接风，也偕同丽子与他们夫妇小聚过几回，但是面对她，他并没有多少话说。

直等到他接她到三泽大宅的那一次，由于吉原临时应邀到东京出席一个讲座，良子没有跟去，她一个人留在京都没得照应，便暂时移至三泽大宅去落脚。那天铁舟亲自开车接她过去，自她返京，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两人的态度显得够生分的了。

到了三泽大宅，下车之际，她那红细跟的鞋子踩到小石子，差些跌倒，铁舟伸手扶住了她，两人身体靠得很近，他的手心有一种灼灼的温度，穿透她镂空的衣袖子，一种肌肤相亲的记忆突然间翻涌而上，良子半靠在铁舟前，在两人绷张的空气之间，她望着他，他望着她。

铁舟手抓着良子的臂膀，半晌，慢慢地说了一句话“这些年，你丰腴了不少…”良子心弦震颤。那晚，躺在三泽大宅的客房里，她整夜不能成眠，一夜之间，那些悱恻的、绵的过去，不知从什么地方的一个缺口整个渗漏出来，整个淹没了她。

原来，原来她自以为装得的那颗心，有这么大一处空在！

她的脑子像一池水给浮萍，也给铁舟的影子了。朝朝暮暮，她见他总是独来独往，不苟言笑；见他与丽子相处，表面上和谐，两人却明明隔着一段距离…

他们不大接近，接近的时候不大说话，说话的时候眼神迥避着对方，良子不见他们一起吃晚饭，夜里，甚至不见铁舟回卧房！

那么，这个形单影只的男人在哪里？几天后，良子深夜悄悄来到松林里的小屋…

这屋子一向是铁舟最喜连的地方，从前，他在这里醉心捏陶，现在，他在这裹封闭自己。

甭灯下的男人，影子长伶伶的，旁边一只炉子，原本该温着酒，或烧着茶，发散着暖烟，可是那炉子一味冷冷寂寂的，跟它的主人一样。

铁舟不快乐，在这座大宅院里，他寂寞而孤单，良子这样告诉自己。而且铁舟的不快乐，也许是她造成的，是她当年为了使他幸福，做了反而让他不幸福的事情。她突然又变回当年那个关心他、怜惜他的小女人，又重新掏出了当年对他的一腔意。

可是，当她从后面搂住他清瘦的身躯，把脸贴在他的背心上时，她又发现到自己与当年绝大的不同，因为她口说了这样的话…

“我们走吧！铁舟，我们到一个新的地方去过新的子。”这段时间在三泽大宅辗转反侧，被旧情所煎熬的女人，她只是没有去分辨，她是忘了她现在所拥有的幸福，还是想要抓回她从前失去了的幸福。

事实是，对于人生的种种希冀和愿望，她已不再是昔那个自信不足，甘心退让的女人了…如果良子自己不知道，丽子却知道，清清楚楚地察觉到她的改变？鲎拥哪谠谌窭孟褚恢淮叹辏桓潭贾赶蛄甲樱诠鄄臁⒃诜烙？br>那天晚上，她尾随良子到松林，冥冥中晓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她在泥地屋子的长窗上窥见良子拥抱铁舟的那一幕时，一股恐骇好像从地狱里窜上来，窜过她冰冷的脚心、她冰冷的腔，直窜进她响烘烘的脑子。

她心神大。她怕，怕极了，觉得自己握有的与人生，再度要被掠夺而去了…

尽管，她的人生事实上已经没有什么了，她与铁舟的情已如同槁木死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铁舟竟无话可对，两个人总是在迥避对方。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田地？她也不明白。或者，她心里明白，只是不愿承认。

但无论如何，铁舟毕竟是她生命的全部，她的子因他生、因他死、因他狂、因他痛苦，她不能没有他、不能失去他，不能让良子又来夺走他！

虽然，那晚铁舟并没有反应，由背后看起来，他的姿势显得很僵直，然而，良子的一双手绕住他，像蛇一样、像蛇一样…

丽子扶住发的额头，颠颠倒倒地走开，彷佛被蛇身的人是她，而她完全摆不了。

没有错，她是摆不了了！

四天之后，消息热热闹闹地公布“出尘之声”正式决定了女主角人选…他们要白羽良子。

半年以来的选拔过程，诸多角逐者当中，一直以丽子的条件最优，呼声最高，艺文圈子里有不少朋友都私下向她道喜，但是几个星期前，白羽良子回到京都，在主办单位面前一试声，情况整个改观。

他们说，良子音清丽，婉约兼而绵，在众人之冠，而相较之下，丽子的唱腔趋于优雅华美，虽是绝佳的美声，却不若良子那般能够完美契合的表现“出尘之声”的飘逸、清灵。因而“出尘之声”非良子莫属。

自然，持反对意见的大有人在，坚决支持丽子的人也有，可是整个发表酒会上却祝贺声不断，且都是针对新出炉的女主角白羽良子，镜头灯光闪烁不已，都是集中在笑语嫣然的良子身上，记者问她如何为“出尘之声”的演出做准备，她答说将留在京都不走了。

没有人听见丽子内心里的狂叫，她掉头离开喧腾的酒会，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发着热病，脑子里、耳腔里都是良子甜孜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