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沙飞石走神虎斗凶禽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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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戴、顾等主人正往下走,原想越过前峰草坪去接,谁知吕伟仗着二猱神目,不时登高隙望,已然得知底细,一听主人出,忙嘱虎王少时见人如何应付,催动座下虎、豹加紧行进,务在主人下峰前后赶到,明是表示不敢当,暗中却含着显身手之意。虎王骑的黑虎不算,就是吕、张老少三人所乘野豹,也是千中选一的猛兽,这一催进,立时翻开四爪,一路穿山越涧,箭一般朝前驶去,三几里的路程,哪消片刻,便已赶到。
村中请人先当来客不会就到,又要显出山中势派,下山时本就从容。加以虎王等所行近村三里的一段路有山崖遮掩,望楼上人只见来人已转向崖后,没料到忽又改慢为速。直到来人绕过那片山崖,将要踏上草原,才行看出,已不及命人通报,只得改用钟声传警。
那戴、顾等村中主要人物,刚将仪仗队分配停当,行至岭半,忽听望楼上钟声响了几下。大家抬头向岭下一看,只见前面崖口风沙滚滚,尘土飞扬中,几只猛兽飞也似驶来。细一观察,当头两条金影正是康、连二猱,身后紧跟着一只黑虎、一只大豹。虎背上骑着虎王,豹背上坐着一个长髯老英雄。两旁稍后一些各有一只大豹,豹身上骑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俱都稳如雕塑一般骑在虎豹身上。群兽成一半圆形,星飞电驰而来,所过之处沙石惊飞,木叶舞,尘土像雾一般涌起数十丈高下。虎王骑兽向村中来往,村人虽已看惯,这等疾行却尚是第一回看到。端的声势惊人,不比寻常。
戴、顾等人看出来客心意,如让他们驶上峰来,面子上未免稍差。事已紧迫,如果一同下去,估量已来不及。忙即传令,吩咐仪仗仍然从容朝下走去,奏起细乐。戴中行同了顾修、谢道明等几个村主把手一挥,各自施展轻身功夫,往冈岭下面跑去。虎王等四人六兽已似泼风般卷到岭脚,相隔也只二三十丈远。这时峰上鼓乐之声已起。顾修刚想说来客过于逞能,话还未说出口,只见虎、豹身上老少四人身形微微一闪,齐都离了虎、豹背上,拔高朝前纵起,落到地上。最奇怪的是野豹跑得那般急法,居然说止就止,四足抓地,停立不动。村中诸人见状,好生惊佩。再看虎王、吕伟,已率那两个小孩,身后紧随二猱一虎,缓步走来。二人同声齐说:“多承诸位村主招宴,已不过意,怎还敢当亲劳玉步,远出接。”说罢便要施礼。戴、顾等人也忙着抢上前施礼,俱对吕伟齐称幸会不已。中行首先说:“虎王兄多年芳邻,不是外人。吕老英雄远来不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且请到敝村少息,再作长谈吧。”说罢,率了诸人,一齐拱手揖客。
虎王便喝虎、猱:“在山下等候,叫你们再去。”虎、猱作势不听,虎王正要假意发作。顾修先听中行不请来客就此入席,却请寨中长谈,已是不快,见状冷笑了一声,待发话。中行恐他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忙即抢着拦劝道:“虎王兄坐下神兽,照例随主不离,今良朋盛会,我还特为它备下饮食。如不同进村去,倒显得当主人的不因主而敬仆了。”虎土答道:“我因今村主与吕大哥多年相逢,设此盛宴,宾主应该尽才是。这几个畜生屡次无故生事,况且来时已然命它们吃,并代村主代约了别的朋友,恐其少时赶来赴宴,人生地不,又恐它们无事生非,不安本分,叫我当主人的为难,特命在此守候,听唤再上,却是这等倔强。如非村主讲情,我决不容它们无礼呢。既如此,就随去吧。”戴、顾等人一听虎王口吻全与往不同,料是受了吕伟指教无疑。顾、杨、祝三人更听出语含讥刺,心中好生怨恨,彼此以目示意。暗忖:“现时由你说嘴,少时不教你死无葬身之地才怪。”因中行究是全村之主,已在殷勤揖让,只得强忍怒气,一言不发。吕伟又给灵姑、张远一一引见行礼,然后同往上走。
吕伟暗中留神,见村寨形势既是险要,出接的人也都人人武勇,个个英豪。这上岭的一条道路并无石级,只是地形稍斜,没有别处峻陡。沿途两排大树,树下排列着两行乐队直达岭上。谁也没带着兵刃,全没一些小家气的行径,与昔年太子关初会戴中行时刀森列迥不相同。如非识得底细,决料不出筵前会有争杀之事,也不暗中点头称许。
宾主一行人到了冈上,再沿冈脊进了大寨。吕伟见寨堂上设下十几桌宴席,窗户全都去尽,布置整齐。寨前一大片空地,料是筵后相斗之所。正寻思间,中行已将众人引人旁厅落座,一面令人先献上茶点,一面向吕伟叙起阔来。说不两句,张鸿也经人请到,见子张远和灵姑也随了同来,看了吕伟一眼,无甚表示,料是必胜券,也就放开,加在一起叙谈。虎、猱已由虎王命在寨堂外守候,不许妄离生事。谢、韩二人见虎王只有中行不时敷衍两句,并无余人答理,便过去陪他闲谈。
中行先向吕伟提起太子关前事,又向众复声明昨晚席间之言。吕伟久闯江湖,答话异常得体,中行自是高兴。本心原不愿当就动干戈,奈事前群凶包围,执意不肯甘休,顾修又不住以目示意,只得拿话点醒吕伟,请他各论各的情,少时不要过问。并炎坚留宴后聚数,以示无他。吕伟明白他先不入席,却到别室叙阔,便因想将自己撇开,心中早有一番打算。因双方势均力敌,虎王这面胜算还居多数,自己只消居中和善后,本无须相助,既然主人表示公意,乐得暂时置身事外,含糊允了。只张鸿觉着吕伟行径与往不类,心中奇怪。下余诸人俱觉意。顾修也知中行要保全吕伟,正要他这样,免得无故树一强敌,也跟着捧了吕伟几句。
又略谈了一会,忽报客到,只见祝功陪了妖道米海客进来。宴中主客俱都起立,分别引见为礼。祝功原因中行与吕伟久谈不休,心中不耐,特意从隔室将妖道引来,好打断二人的话头,催着入席,免得夜长梦多,中行被吕伟言语打动,与虎王释嫌修好。他终是一村之主,如果当众说出话来,谁也不好意思违逆行事,后再去寻仇,既不冠冕,又要多费手脚。妖道也早听说,恐吕伟出头作梗,进门时便把吕伟当作敌人,自恃妖法,趾高气扬,大有不可一世之概。西川双侠阅历老练,火候深沉,并未在意。旁边却恼了灵姑和张远两个小孩,因碍着老父,未便发作,却记在心里,准备少时遇见机会,给他一个厉害。中行见妖道大模大样的神气,心中老大不悦,朝祝、顾二人看了一眼,略为分别引见,便命开宴。顾修知祝功没有听清吕伟所答的话,就出去请人,米海客才有这等做作。见中行不快,便乘着引进,指着张、吕二人对海客道:“这二位便是我说的张、吕二兄,当年名震江湖的西川双侠。那两个小朋友,一是吕千金灵姑,一是张兄令郎张远。适才吕兄驾到,戴二哥已将话对二位说开,本就是多年老朋友,益发成了一家人了。
席散后,二哥和我们还要留张、吕二兄多盘桓些,大家多亲近吧。”妖道这时见灵姑生就侠骨仙姿,禀赋特异,心中惊赞,正在盘算,全没留神听顾修的话,略为呵呵两声,也没怎样谦礼。吕伟见灵姑、张远目视妖道,暗藏怒意,本不愿二人向妖道执后辈礼,妖道不来答话,乐得借此混过,免得要唤二人上前拜见。中行又连催开席,向着吕、张、虎王等老少五人拱手让客,就此相随同出,到了大寨堂。
中行因吕伟远客初到,又心敬他为人正直长厚,妖道昨晚已然宴过,执意请他首座。
吕伟远见妖道斜眼觑着中行和自己,冷笑了一声,便自向旁走去。顾,祝、杨三人面容骤带惊慌,跟踪赶去。料知妖道见主人没有首先让他,心中不悦,不又好气又好笑。
暗想:“这等连礼让都不懂的妖人,未必有甚伎俩,理他反长势焰。”又见主人殷勤相让,全未觉着,便也不作客套,拱手向众道:“有潜诸位,小弟今恭敬不如从命了。”便自向首位上落座。中行第二位让了张鸿,三位让了虎王。还要让灵姑、张远,双侠执意道谢,才由韩、谢二人先坐,未了才是灵姑、张远并肩坐在下位。康、连二猱依然随侍虎王身后不离。全寨堂上筵席全是六人一桌,只当中并列两桌,却是寨中特备的,席作长方形,每桌可坐十一人:当中五座,两旁各三座。
中行因吕伟既带两个小孩同来,实未含有敌意;妖道为人狠毒骄恣,顾修等又和虎王仇深似海,必仗妖法、恶物赶尽杀绝。惟恐吕伟身主张公道,动起手来,连两个少年英雄也受了池鱼之殃。因此初见吕伟时,已暗中命人换了当中席面,特地使张、吕等来人坐在上首一席,自在主位相陪,以防万一。打算将妖道安置在下首并列的另一席首位上,顾、祝、五虎等作陪。正和吕伟谈得高兴,还没和顾修提起,祝功忽将妖道引进屋来。中行一见那等骄横之状,恐张、吕二人着恼,一着急就催促开席让客,不料忙中有错,事前未提一声,竟将妖道得罪。顾修等见机,心中暗怪中行大意,连忙赶过去赔话,将妖道让在另席首位上落座。等中行让完来客,才想起和妖道少了两句代,回头一看,妖道已然落座,面俱是怒容,不住冷笑。中行本来做,昨晚一见妖道便不投机,这时见状,暗忖:“虽然自己有些失礼,但你要在本村长住,总算是自己人,不问对方是否仇敌,终是客礼,哪有不先让客之理?似这样挑剔繁苛,动辄得咎,后怎能长久相处,自己一心归隐,过着极安乐的岁月,都是顾修一人招出许多事故。”不生气。心想:“你既不识抬举,索不加理你,看你怎样?”厌恶之念一生,立即强作笑容,向对席一举手,说道:“我们都是长年相处的知己之,无庸再拘礼节。吕、张二兄作客远来,我在这边相陪,有劳诸位老弟代我向米道爷多敬几杯吧。”说罢,便就双侠席上落座,敬起酒来。
米海客见中行毫不周旋,话既含糊,意更轻视,气忿到了极处。顾修等自然是万分不快,只说不出得苦。虎王因守吕伟之戒,不多说话,人席便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中行举杯起。顾修原本蓄势待发,见中行要起立发话,知他对于虎王并无敌意,全是为众所,这时又对米海客疏远,惟恐席中变计,连忙抢在头里,由席上一纵身,到了两席中间立定。刚喊得一声:“张,吕二兄和各位兄台…”中行带怒喝道:“顾贤弟且慢,等愚兄代完了再说。”顾修看出中行词不善,大出意外。他哪知中行昨晚听了谢、韩二人之劝,又因适才妖道骄横过甚,幡然醒悟,有意和他决裂,还当是想庇护仇敌,预打招呼呢。心想:“今之事,我已布置周密,由不得你。且听你说些什么。”当时虽然怀忿,不便不听,只得说了声。u、弟遵命。”退回席去。
中行先请各席上人斟了酒,一饮而尽,从容说道:“诸位兄台、贤弟,听我一言。
想我戴中行以前也曾在江湖上走动,薄有微名,彼时少年狂妄心高,目空一切。自太子关一役,承这位吕大哥抬手相让,当时虽未丢脸,事后甚是灰心内愧,方知天下英雄能人胜我者甚多,又不愿以怨报德,这才隐居南疆。难得许多旧弟兄、门人相随到此,费了多年辛苦,创下这一片田园家业,端的无事无扰,四时俱有乐境。及至顾贤弟全家移居来此,随后又添了好些老友知,并承顾贤弟和诸位兄弟大力相助,整理得本村益兴盛。想大家终身相处,过这清闲安乐的岁月,不再出山多事了。不料顾贤弟雄才大略,壮志难消,久雄心顿起。渐渐全村诸位弟兄也有大半动壮志,愿作雄飞,不甘雌伏,齐劝中行以本村为基,遇着机缘,出山举事,以谋大业。中行志气久已消沉,本无功名之想,又不便过违顾贤弟与诸位弟兄善意,使因中行一人之故而误万里云程;待各行其是,又恐人道我自私,不舍以区区家业助成伟业。虽然勉强屈从,自问庸愚,决不能随诸位之后,建立功业,心中实是为难,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
“昨晚、今早吕、张二兄驾到,谈起他二位的来意,益发勾动我的心事,方始决定我个人的出路,并想起一个比较两全之法,还望诸位原谅我的苦心才好。明人不做暗事,有话须要说在当面,无须再做作。今天这一席酒,本是顾、祝、杨三位贤弟因与虎王老弟平素有些争执,意借着宴张、吕二兄之便,做个了断。虎王老弟与我虽非旧,但他为人豪英雄,又曾救过本村几个弟兄的命,双方都是朋友。几次想卖我一点薄面给两家和解,无奈双方都甚负气,还有一点小纠葛,谁也不肯降心屈从,以致事与愿违,嫌怨深。似这样终非了局。我盘算经年,已然决定。难得吕、张二兄良朋远来,正可由我三人出面作个中证。你两家如能借这杯酒,将以前仇恨一齐勾消,固是快事;否则席散后,便去至前面广场上,各施艺业,一展身手,人同人比,兽同兽比。就在席前,当我三人之面把话说明,各定高下胜负如何,由我三人从中判断。事完之后,不问两家胜败,便将这建业村让给顾贤弟和诸位兄台执掌,以谋大举。我自和谢、韩二兄以及几个不思上进的门人亲故,仍然回到隐贤庄旧地去躬耕自给,以终天年。不过虎王老弟只有一人,顾贤弟既请米道爷助拳,仍望单打独斗,除双方所养禽兽,不可以人理来论,仍是一个打一个。中行未离此村以前,还望不要了以前规矩。”顾修听了中行这一席话,心中有病,知道自己不合前晚与祝功闲话,说起近年百事俱备,中行却和谢、韩二人同调,老是设词推宕,照这样何时可举大事?等米海客到来除了虎王,过些再劝他一回,如不依从,索将他三人逐走,或是往隐贤庄去。自己和祝功、五虎弟兄等占了此村,即图大举,免得因他误事。当晚原是酒后愤之言,并非真要如此。今听中行之言,以为定被他手下心腹听去告了密,所以才这等说法。顾修先前因中行的话句句刺心,愤愧已极。细一想:“中行终是此村之主,自己和一些羽望门投止,承他待若一家,无殊骨,情分原自不薄。只怪他埋头隐避,有他在此,终是作梗。异真要变脸,不特不好意思,说出去反叫外人笑。难得他赌气相让,正可乘机承受。好在这建业村自己着实下过一番心血,以中行之力,决难到此,受之无愧。”当下略沉了沉气,强笑答道:“明人不作暗事。诚如二哥所说,小弟实为有此基业、本领,甘心高蹈,太觉可惜,才约了各位兄弟,朝夕进言。原想推二哥为首,共建大业,不料二哥口虽答应,并不实行,终于说出了实话,不屑与小弟为伍。人各有志,小弟等也不敢相强。建业村虽经小弟苦心经营,终是二哥产业,不过二哥人少,也用不了许多,暂借小弟等作举事之用也好。”
“至于虎王这厮,原无什么本领,仅仗生长山野,养得一群恶兽,到处恃强行凶。
我等念其人无知,以前又曾救助过本村弟兄,本不值和他计较。但是所养一虎、二猱三只恶兽,不论人畜,见了就伤,凶恶已极,如不将它们除去,后必为世人之患。因此等妖物一般的恶兽,究非人力所能制伏;加以这厮近一年来屡次欺人太甚,万难容忍。
米道兄隐居仙山,道法高深,专一降妖诛怪,为世除害,并有守神兽狮獒和仙禽独角虬鸟。闻得恶兽在此为害,特地驾临,代我们将它们除去,正是一件快事。这厮如肯当众认罪服输,遣散那群野豹,将这三只恶兽献出,任凭米道兄处治,便看在二哥和吕、张二兄情面,饶他不死;不然今任是怎样比法,他也难逃活命。”此时康、连二兽不住口中怒啸,大有一扑而出之势。虎王也是不能忍受,几番作势起。俱因来时吕伟再三叮嘱,无论遇何难堪,均须照着所定暗号行事,连虎、猱也是如此,吕伟又再三以目示意止,只得强忍忿怒,等少时吕伟答话之后再起。
吕伟先不料中行能和自己一气,见敌人自己分心斗口,不便抢着说话,后听顾修说话处处显出昧良负义,狂妄无,心中好笑。一面目止虎王、二猱不要妄动,一面盘算对答应付。照着多少年的经历来看,敌人心高气浮,已然落了败着。妖道说得虽然厉害,看那神情、动作,也是一个左道旁门中的下士,不似什么上等妖人。虎上身有防之宝,又得清波上人之助,当无败理。不过天下事难以意料,万一妖法厉害,清波上人不来,虎王一个闪失,自己明知不敌,也不能置身事外。想了想,把原来心理略变,打算起立,接口代虎王说话,先挖苦顾修几句。
吕伟正寻思间,忽听门外黑虎啸了两声。虎王面容顿转,向吕伟道:“老大哥,你对这姓顾的说,我也有人就来,他们这一伙子一个也休想讨好。”吕伟闻言大喜,防他话不中听,忙递了个眼止住。正要张口,中行闻得顾修之言,益发坐实了谢道明天明前暗入内室所说之言,冷笑一声,抢在头里说道:“众位弟兄和我在此隐居避世,如非顾贤弟-第光临,费上许多心血,哪能有今之盛?愚兄诚心相让,并非戏言,顾贤弟当之无愧,何必说甚‘借用’二字?至于虎王的事,我已尽知你两家曲直,不过此时强存弱亡,已非讲人情天理之时。适才话已说明,今请客,我忝为地主,只要不被天下人笑,任凭尊意,我和吕、张二兄作壁上观便了。”吕伟忙起立道:“戴村主盛意殷勤,相甚厚,小弟甚是佩。不过小弟还有几句话要向顾村主请教,不知可否?”顾修因中行当众予以难堪,自己理屈词穷,加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言动全出了格。中行第二次所说之言更是刻薄,匆忙中正想答几句话遮脸,忽见吕伟起立要向他请教。知道此人成名多年,有谋有勇,说话极有分寸,明知又是难听的话,但又没法教人不说。心想:“如无你这老匹夫,中行不会留人设宴,也不会为张鸿之言所动,化敌为友,闹得这等场面,敌人还未手,先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不然的话,只消米海客一到,便同去仇敌寨中,为所为,尽情报复了。反正中行已然明示绝,你说好便罢,如不中听,索连你们几个一个也不叫活着回去。”心虽这样想,表面上仍强作笑容道:“吕兄有话请讲,小弟洗耳恭听。”吕伟道:“小弟等昨晚接到请柬,主人只写着一位姓尹的名字,看着很生。虽曾料到是位更名隐居、多年未见的老友,故意使小弟打个哑谜,不想这世外桃源的主人竟是戴兄和诸位兄台,这等幸会,真乃生平第一快事。虎王老弟与诸位兄台的前因后果,昨晚小弟己由他口中得知大概。虽然双方各执一词,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彼此为了畜类怄气,未免不值,不过人在气头上也是难说。顾村主已有定见,连戴兄多年患难之所说的话尚且未蒙采纳,吕某何人,怎敢妄有主张?只是虎王弟生长山野,作事一秉天真,善善恶恶,率而行。顾兄当世英雄,久享大名,想能按理行事。他今来此,总算是个客位,适才所言,未免稍为意气用事了些。江湖上这类以强弱来分别曲直的事尽多,比斗只管比斗,何必便以恶声相加呢?小弟与他虽是新,他今人单势孤,又是同船同载,本不该置身事外。一则双方同是知好;二则戴兄已然代在先,令弟等居中,双方各不相助,戴兄虽不再作高蹈,将本村产业让与顾兄,终是本村主人,他尚且如此,小弟怎敢不从?虎王老弟来时又曾再三叮嘱说,他本人对于贵村全无丝毫为敌之心,如万一顾兄不肯相谅,各凭真实本领,人和人比,兽和兽比,一见高下,强存弱亡,死而无怨。设若顾兄这面请有道术之士,他驯使猛兽,全仗勇力,并不曾学过法术,见事不公平,他也请有一两位通剑术道法的好友,也用不着我这老朽无能的远人给他助拳。
惟以素来不善舌,仅令小弟在双方过手时代他说两句活。我想现在说的也不过如此,客随主便,就请顾兄发令,虎王老弟遵命便了。”顾修因妖道屡次目视灵姑,心中顿生毒计。听吕伟所说虽然语中带刺,因在意料之中,又是气急头上,暗骂:“老鬼,你不用好猾,挖苦我不懂礼节过场;见老戴得新忘旧,受了你的蛊惑,不为朋友作脸,当面塌台,便在口头上找我便宜。少时杀了这厮,自会要你好看。”他这里只管盘算使坏,妖道却是始终心惊灵姑仙异禀,容华美秀,张远也非凡品,全神贯注在这两个小孩身上,对于虎王也有异人相助这句话全没注意。
吕伟把话说完,见顾修还在含怒沉,好生不解,偶一眼看到妖道一双眼睛正看住两个小孩眨都不眨,不心里一动。略一寻思,又将声音略为放大,喝问道:“顾村主,小弟之言,想已听明,尊意如何,快请示下,早些取决,岂不是好!”顾修闻声猛省,才想起没有回复人家的话,不由又怒又愧。匆匆未暇寻思,便也答道:“当然是人和人比,兽和兽比。请吕兄命那厮同至外面便了。”中行连声喊好,便请主客同至寨堂以外广场之上。
中行请吕、张等老少四人居中,喝道:“今这事,我已明言,愿随我居中不作左右袒的,居中旁观。”一言甫毕,谢、韩、方奎等八九人首先走过。接着先随中行归隐的一班亲友门人,除不在座的外,在座的约有三数十人,先时为顾修所,不无为功名之念所动,这时因中行已然明示决裂,天良道义,论哪样也不能弃了中行而去,明知中行借此探大家心理,立即一同相随站向中间,一个未留。连后来的也有十多人。那不在座的,俱是这些人的家属徒从,无关紧要。
中行见状,深喜人心未死,不由含笑点了点头。又喝道:“我们以武会友,须要不失礼教。凡是给顾修贤弟助威的,俱请站向右面,将左面留给来客。”虎王因是孤身一人,出时顾也有好些随便同立,闻言俱都走向右边,分了主客立定,这一来无形中分了家。顾修近年招纳亡命,延揽豪强,引进的羽不少,虽然走开了好些,重要人物仍有很多。顾妾计采珍原与戴中行在后寨款待米海客的家眷,此时也闻声走出,向顾修问个不住。顾修本来对她又又怕,和虎王结仇也由她而起,也想询问内寨相待情形。
反正敌人决无幸理,乐得表现尊敬中行,由他主持一切,不合己意,再行开口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