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往事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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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润松坐在摊前卖字画。
他画得一手好画,也写得一手好字。
他喜山水画,笔下景物既有唐寅的洒超拔,又兼仇英的秀润清雅。
自然,唐仇二位乃扬名天下的大画家,他不过是边陲重镇怀才不遇的穷秀才,以字画糊口,只怕难以扬名。
在书法上,他较喜宋代米芾,刻意摹仿,写出的字洒不拘、雄健明快。
所以,本城虽也有不少书法家画家,他古润松倒也赫赫有名。只是他一个穷儒。官府士绅中的风雅之士,不屑接纳他为座上客,自然就对他视无睹了。
然而古润松这人格豪放、倔强清高,对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向来嗤之以鼻,即使过着清贫的子,也决不卑躬屈膝。
他卖字画并无定价,视购买者财力而定,有钱的多收,囊中羞涩者,则少收或不收。
这天,他带着七岁的独生子古山紫照例摆摊,一些字画放在席子上,供人选购。他则坐在一条矮几前,教儿子写字。
古山紫年虽幼,却已写得一手清秀的小楷,他五岁启蒙念书识字,两年来已读了不少文章诗词,平伶牙俐齿,很受古润松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字画,当为滇中一绝矣!”父子俩正专心书字,忽闻一喑哑之声,抬头一看,却是一位面相清癯、脸微紫的老僧正站在字画摊前。
老僧给予字画如此高的赞语,无疑又遇到了知音。
上下一打量,一身洁静袈裟却缀着补钉,加之相貌古奇,认定是有道高僧,当不是戏语。连忙从小凳上起立道:“大师谬赞,晚生随意涂鸦,怎敢当一个‘绝’字,惭愧惭愧,身无技能谋生,徒以此糊口耳,倒叫大师见笑了!”紫面僧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先生字画,不亚于当代名儒。”古润松道:“不敢不敢,大师既如此抬举晚生,摊上字画只要不污大师清目,就请随意挑选,由晚生礼赠…”
“不可不可,老衲岂能随意取拿先生字画,出家人身无财物,只能以薄金相购,倒是委屈先生了!”古山紫这时并未停下笔来,嘴里却道:“老菩萨不必谦让,爹爹平大方得很,奉赠字画是常有之事,我娘常说:‘你爹只要遇到知音,锅里没米也不在乎,空着手回来可以大笔一挥,画饼充饥,让一家人吃的!’所以老菩萨尽管取吧!”这番出自童稚之口的言语,活道出了古润松的为人和家中清贫而又不失谐趣的生活,使紫面僧和古润松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紫面僧见小儿边说边写,字迹仍然清秀端正,一丝不苟,人也长得隽秀聪慧,心中不由一动,好一个练武学文的良秀坯子。
古润松道:“大师可看中了哪一幅山水?或是…这样吧,让晚生猜一猜如何?”紫面僧微笑道:“老衲挑一画,先生就请猜吧。”古润松刚要说出自己所猜,哪知古山紫这小家伙又抢了先。
“老菩萨想必是相中了那幅普光殿山顶宝塔图,不知小子猜得对也不对?”古润松奇道:“咦,山儿猜得与为父一样,不知大师以为然否?”紫面僧也十分惊奇,道:“不错,老衲正是相中了这幅山水,只是令郎何以猜到呢?”古润松道:“山儿,你如何猜的?”古山紫放下了笔,仰起脸来,两只黑如墨晶的眼珠一转,答道:“摊上山水画中,只有一幅画寺庙,此画绝顶有塔,山形前出三支,后伸一支,就如爪四趾,西北处又有龙雪山,足山乃祖释迦大弟子迦叶大师修道之地,佛门中人,自会看中这幅画的,不知山儿说得对也不对?”紫面僧不由暗赞,此儿当真绝顶聪明,于是笑道:“不错不错,正是老衲心意。”古润松当即将此画取上案几,提笔问道:“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古润松提笔写上敬赠字样,下面落下款。
紫面僧取出二两银子,还未开言便被古润松制住了:“大师且勿使晚生心意沾上铜臭。”古润松道:“大师从何来,何往?”
“老衲一生遍游名山,只未到过滇黔,此次专程往足山一游。”
“大师潇洒,令润松羡极!”
“山野之人,有如雨云,四处朝佛,以平生。先生笔下纵横,挥洒自如,尽收天下美景于一页之上,未始不如老衲潇洒耶?”言毕,两人大笑。
古润松道:“今得遇大师,也是有缘,且请舍下一酌如何?”当即收拾小摊,将字画卷成一堆,用席子包了,引大师前往宅第。
古山紫跳跳蹦蹦跟在一旁,不时向紫面僧问长问短,活泼开朗。
紫面僧对他甚是喜,有问必答。
从大街拐进了一条小巷,巷中又套巷,来到一幢矮小的土宅前。
古山紫跳上去拍了拍门,嚷道:“娘,快开门,有贵客佳宾自远方来呢!”遂听屋中有一清脆嗓音道:“来了来了!”两扇大门“呀”一声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妇人俏生生立在哪儿。
润松道:“夫人,治一席素斋,款待淳心大师。”夫人向紫面僧行了礼,极为恭谨地请老僧人内。
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虽是土屋,倒也被主人扫洒得十分干净。
上房三间,侧房为厨,紫面僧被请到中间堂屋坐下。只见正面有条几。案上供奉着观音菩萨白瓷像。
谈谈说说,彼此十分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