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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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心中的惊诧，现在也忘不了。

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真实的疯子，这种记忆谁也无法抹灭。

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老人应该不是老板派来提点我的帮手，因为我看见气急败坏的老板踱步过来，手里还挥舞着扫把。

“出去、出去！要不然就赔我的书钱来！”老板抑着怒火，低声喝令着老人，几个书店的客人好奇地朝这里张望。

那老板是个明理的人，一眼就看出那老人绝无可能付钱，要强送他进警局，却也可怜这神失常的老叟。

那老人深深一鞠躬，语气颇为后悔:“真是失礼，我一时太过兴奋，却把您的书给撕坏了，我瞧这样吧，我身上钱带得不够，赶明儿我带齐书钱，一定双手奉还。”那老人一口外省腔调，至于是山东还是陕西、山西的，我就不知道了。

“快出去，别妨碍我做生意！出去、出去！”老板的脸一沉。

老人歉疚地摸着头，蹲在地上捡拾散落一地的书页，我很自然地跟着蹲了下来，帮老人将碎纸搜集起来。

“不必、不必！你快点出去就是帮着我了！”老板不耐地说，催促着浑身酸臭的老人离去。

老人只好愧疚地站了起来，深深一揖后，便快步离开书店，留下双耳发烫的我继续捡拾地碎纸。

老板拿着扫把将碎纸扫进畚箕后，我悻悻地看了十几分钟的小说，便胡买了两枝荧光笔，脸一阵青一阵白逃离了书店。

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没错，出状况的也不是我，但我的个很怕尴尬，发生这样令人窘迫的事会把我的细胞快速毒死的。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脑中还挥不去刚才的怪事。

那个可怜的老人其实还蛮有礼貌的，只是奇怪了点，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害人的企图。

他这么热心介绍小说给我看，真是奇哉怪也。

算了。

这只是人生里一个问号加一个惊叹号，连构成一个句子都办不到。

我走在离家只剩三百公尺的小巷里，路灯接触不良地闪烁，我的影子忽深忽浅，不过我早已习惯了这条夜路，什么鬼鬼怪怪的我从没放在心上。

但，此时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不由自主地加快。

一种很迫的觉滚上口，就像全身被一个巨人的手掌给紧握在掌心似的。

我勉强深深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往前走；莫名其妙地，一向讨厌回家的我，此刻却想疾冲回家。

这条小巷怪怪的。

说不出的令人反胃。

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路上，我都被异常沉重的气氛迫着，直到我推开家里的钢门，方才那一路紧迫盯人的力在我进门的瞬间骤然消失，我松了一口气，好像刚刚从深海里冒出头的舒畅，到一种方才完全是错觉的恍惚。

“我回来了。”我低着头，将鞋子一通，只想从玄关冲回房间。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个想从诺曼底抢滩的军人免不了要挨上几颗子弹，这是基本的觉悟。

“渊仔！快过来喝茶！从大陆带过来的高档货啊！”一个秃头肥佬大声咆哮着。

这个秃头肥佬老是自称从大陆带来一堆高档货，每个小东西都给他吹捧得像全世界仅此一件的奇珍异宝，但我看他都是在诓我老爸的。他一脸臣样，我却必须叫他王伯伯。

爸爸那些酒损友大力招呼我过去沙发上坐坐，看他们品玩千古难觅的茶壶和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茶饼，还努力地教我怎样辨别好货跟烂货，我看他们还是先教我爸爸怎么样选朋友比较实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