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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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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穹鼻子,对我说:“大哥,帮我把他拖起来,带他回家吧,这会儿没他的事儿。”赵耳朵用力向下坐,他再也不想回去了,仿佛把医院当成了他的家,我和孟穹两个人都抬不起来他,他用咆哮的声音对我们说:“滚蛋,别理我了,让我在这里待会儿!”没过一会儿,赵国栋就赶了过来,他一看到跪坐在地上的赵耳朵,‘噗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两父子抱头痛哭,许久许久。

赵国栋的房子最后还是没有卖掉。

那一段时间,赵国栋总觉得自己是害死子的罪魁祸首。他整天烟,也不睡觉,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总是对别人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说卖房,孩子他妈也不会跳楼了。都怪我,我不应该和她说的。我这个混蛋,给了她多少力。”赵国栋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表情,他更像是行尸走,只靠着一口气吊着命。

比他更伤心的是赵耳朵,他也不去上学了,整天趴在桌子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点,偶尔有人叫他吃饭,他就非常惶恐,吓一跳地看着别人,摆着手,说:“不去不去…我再也不去了…”赵叔和别人借了两万元钱,给赵婶儿办了葬礼。孟穹还借给赵叔一千块钱,就是那天我给他的奖学金。

孟穹实在是没钱了。他递给赵叔的时候,一直很愧疚地看着我,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悲哀的表情。

我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葬礼没花多少钱,赵婶儿死的年轻,还是自杀,不能算是喜葬。葬礼上的气氛非常抑,孟穹忍不住跑出去好几次,我看他的手往烟盒上伸了好几次,看看我,又把手缩了回去。

赵叔的钱都花在给赵婶儿买墓地了。他带着五千给赵婶儿买寿衣、棺材,在挑选墓地的时候又无奈的苦笑出声。

“妈的,这么点儿地还这么贵。”赵叔深深了口烟,然后对孟穹说:“兄弟,北京的墓地太贵了。我买不起。我想带着我老婆的骨灰回老家。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儿子?”孟穹看着赵叔收拾的大包小包的东西,然后说:“要不我和你一块儿回去吧。你这样本就回不去。”

“那孩子怎么办?”

“带着你儿子,”孟穹说,“他该回去了,至于大哥,我放心的。”我点点头,说:“没事。”孟穹和前世最大的不同就是,现在的他非常信任我,他敢放开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胆战心惊,一刻都不敢让我离开他。

晚上的时候孟穹收拾行李,然后说:“我过两天就回来,放学后你就去车行找你孙叔,我把饭钱给他了,你吃完了就回家,别太晚了。”

“嗯。”孟穹又从兜口里掏出一百块钱,到我的手里,说:“早晨和中午就自己买点吧,我很快就回来。”我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孟穹的口袋,在他口袋里只发现了五十元钱。

我和他换了一下,在孟穹快要急了的时候,才说:“到了那边要用钱的地方多。”孟穹愣了,他盯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以为赵婶儿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但是孟穹走的那天晚上,我刚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站在那里,很不耐烦地按着门铃。

“真是的,有没有人啊。”我看了看他,走到那人身边,问:“你有什么事吗?”

“您买的电脑送过来了,请您签收。”我很疑惑地看着那人,那人非常敷衍,一副‘快点行不行啊’的姿态。

我看到上面是以孟穹的名字买的电脑,那时候的电脑非常贵,台式也要五千多,按照那时候的物价水平应该算的上天价了。

我下意识地问了句:“这电脑是谁买的?”

“不是孟穹吗,你不认识字吗?”我没理他,只问:“男的女的?”

“啊?”

“买电脑的,是男的女的?”我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隐隐有了怒气。

“女的。”那人说,“胖的。”我愣了,手突然哆嗦了一下,半天才开口。

我发现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勉强清了清嗓子,说:“我妈眼睛有点病,没吓坏你吧?”那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态度和缓道:“没有。不过那是什么病啊?怎么眼睛里都是血啊…”没过两天,孟穹和赵耳朵就赶了回来。本来赵耳朵是要在老家多待几天的,可是学校课程有点紧,他不能再缺课了,就和孟穹一起回来,留赵叔一个人在老家。

赵耳朵的手上挂了一条黑布,间系着白绸,脑袋上也被白的布裹得严严实实。

他低着头,跟孟穹一起下了火车,就像是怕被人看到一样,头也不抬的往前走。

我和孟穹简单地打了招呼后,就对赵耳朵说:“一会儿你到我家来一趟。”赵耳朵很疑惑地看着我,半天才点了点头。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安装在学习桌上的电脑。他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落寞,我看到他抿了抿嘴,然后把眼睛转了过来。

他看着我,问:“怎么了?”我走上前,突然用力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我从没用过这么大的力量,这力量让我的手臂都忍不住开始哆嗦。

赵耳朵被我推到了地上,他一手抱着肩膀,忍不住发出‘嘶——’的气声。

他吼:“陈启明你他妈要干什么?”孟穹也吓了一跳,他连忙拉住我,问:“大哥,怎么了?”我转过头,很平静地对孟穹说:“你别管。”孟穹的手顿了顿,然后很温顺地‘嗯’了一声,向后退。

我半跪在地上,指了指桌子上的电脑,轻轻地对赵耳朵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赵耳朵愣了一下,没回答。

我又问:“你知道这是谁给你买的吗?”赵耳朵突然哆嗦了起来。他听见我说【给你买的】,他瞪大了眼睛,呼急促,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儿。

我对他说:“你妈刚住院的时候,把我和孟穹过过去,说她以后每个月只透析一次,攒着钱要给你买一台电脑。”赵耳朵屏住呼,似乎想把我说的每个字都听清楚。他的嘴开始哆嗦,眼泪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我平静地说:“她说你是一个好孩子,电脑这种东西,玩过了就算了,她说你有了电脑,肯定就不会再去网吧了。”我拽住他的肩膀,照着他的嘴,突然用力给了他一拳,我说:“可你妈跳楼的时候,你躲在哪里呢?!”赵耳朵被我打得歪了一下,躺在地上,缓缓地缩起身子,把自己抱成一团。

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呜咽的哭声却怎么都盖不住。

他的眼泪到了地板上,很快就汇集成了一个小水洼。

他说:“我妈跳楼的时候…呜,我在哪儿呢?她回过头,一个人都没有…,呜呜,她难不难受啊…”赵耳朵痛哭涕:“她想不想我啊——!”

“我再也…我再也不要电脑了…”那时候的赵耳朵还并不懂事。

可等他懂事了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我觉得脸上一热,伸手一摸。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