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四海盛会孤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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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门众人退走,屋内稍复冷清,孙残镜和何残雪不又哽咽起来。虞允文道:“形势非常,咱们更不可自阵脚!孙兄,方兄,你们暂且在此守护罗老。我和南雁且去九华山看看,到底罗老是在那里遇害的。”方残歌双目一亮,道:“正是!且瞧瞧那些狗贼是否留下了什么踪迹”他说什么也要同去,三人预备了火把,匆匆赶回九华山。却见峰顶草木摧折,碎石残屑,地凌,显是那一场战惊心动魄。
卓南雁忽地指着峰顶上四处深逾寸许的足印,低叹道:“这脚印必是罗老所遗吧?”山顶多是石,地上却有风化后的泥土碎沙,上面足迹可见。方残歌上前比量了一下,道:“师尊身矮足小,这当是他的足印。”
“看这足印,罗老退了三步,这三步的落足一步重于一步,显是跟人对掌后真气不继,最后一步更踏碎了一块山岩。”卓南雁说着转到那碎岩之后,凝视片晌,又道“这后面有一处淡淡足迹,必是此人潜伏于此,乘机扑上来在罗老身后印了一掌。这一掌极是狠辣,打得罗老的身子横飞了出去。”
“老弟是说,有两个人跟罗老战?”虞允文目光闪烁“除了你见到的余孤天,还另有一人?”卓南雁点点头:“除了罗老足迹,此处还有两个人的足迹。瞧足印大小,这二人身形相若。足印深浅,却稍有不同,一人的足迹若隐若现,轻功已趋化境,料来便是余孤天了。另一人足迹稍深,但武功也是顶尖角。那最浅的足印便在罗老后退足迹的对面,显是余孤天最先跟罗老战,又将他震退三步,便在罗老气血翻腾之时,另一高手骤然杀出,给了罗老致命一掌,这便是罗老背心上的青掌印。”方残歌手擎火把,目光扫视沙泥土垢间的足迹,连连点头,颤声道:“这…这厮好不歹毒,他才是杀我恩师的真凶,这人却是谁?”虞允文沉道:“此人决非是雷青焰!看这足迹深浅,此人的武功也仅比余孤天略逊半筹而已,而前晚罗老曾任由雷青焰当一掌劈中,却浑若无事。”卓南雁举着火把,弯又行了几步,低叹道:“罗老被那一掌击出好远,那人却又出一枚雷神珠——看此处山岩上有血迹和硫磺烧焦的痕迹,料来罗老便在此处给雷神珠中。其实罗老业已重伤难治,那雷神珠只怕是那人栽赃遗祸之用。”三人心念起伏,均是悲愤难言,又探查良久,再难看出别的一些什么,这才凄然下山。
那群英宴上,群豪均是纵酒狂饮,夜里睡得极沉。转过天来,罗雪亭的死讯才传开。噩耗天降,群豪如被晴天霹雳击中,纷纷赶来吊祭。雄狮堂众弟子一起忙碌,已布置好了灵堂。惨白如雪的灵堂内外哭声一片。
莫复疆、石镜等罗雪亭的至老友更是哭得顿足捶,声嘶力竭。更有热血豪的蛮地武人,便在罗雪亭的遗体前挥刀割面,惨恸长嘶。
卓南雁呆立在灵堂旁,耳听得四下里发自肺腑的阵阵恸哭,愈发觉出罗雪亭那仁厚之风多年来已是如山如海地深印在群豪心底了。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遥想当自己自金国燕京龙骧楼归来,雄狮堂内便因误传罗雪亭的死讯而悲恸哭悼,不想今,那个热血狭义的罗堂主真的去了…
虞允文却神肃然地走来,将他和辛弃疾拉出堂来。三人并肩走入一处幽僻院落。
“十年之功,废于一旦!”虞允文沉声一叹“当年岳少保连接十二道金牌而被迫班师,便曾有此一说。今形势,正与这八字相应。”辛弃疾道:“无论如何,四海归心盟仍是要开!”卓南雁也是双眉一扬,道:“正是!余孤天费尽心机,便是怕我大宋豪杰同仇敌忾。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四海归心!”随后,三人低声盘算午后的盟会事宜,正说到紧要处,忽见方残歌匆匆赶来,颤声道:“虞兄,辛兄,又出了一桩事,雷青焰竟服藥自尽啦!”三人齐齐一震,忙跟着他快步赶入雷青焰的卧房。
却见雷青焰仰卧上,口内血,双目向天,脸上却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霹雳门的几位长老正在屋内叫嚷:“雷门主断断不会自尽!”
“雄狮堂定要出凶手!”一片嘈杂中,莫复疆、唐千手、石镜等人先后赶了过来。莫复疆见那几个霹雳门长老扰攘不休,只得上前相劝。只是他子暴躁,老友罗雪亭新亡,心中本就郁怒,劝不了两句便跟一位霹雳门长老大吵起来。
虞允文急忙上前劝开,又对唐晚菊道:“唐公子,你且瞧瞧,雷门主服的什么毒藥?”唐晚菊忙上前细看。
“雷门主确非自杀!”唐晚菊探察片刻,才仰起头来“若是生前服毒,其皮断不会仍是这般的黄白。这藥物乃是在他死后,被人硬灌下去的。”那几位霹雳门长老一听,顿时又吵叫起来。
“这毒藥可着实有些古怪,”唐晚菊又摇了摇头“区区才疏学浅,不能辨出来。师尊,请您过来瞧瞧好吗?”唐千手一直对唐晚菊冷言冷语,见他求恳,也拈髯不语。虞允文忙拱手赔笑相请,唐千手才缓步走上。
他细细验看了雷青焰口中出的血痕,蓦地神大变。虞允文忙道:“唐掌门看出这毒藥来由了吗?”唐千手目光变幻,眉头却越皱越紧,终究摇了摇头,身而起,长叹道:“惭愧,此毒古怪莫测,老夫也瞧不出端倪。还请再看看雷门主身上有何伤痕。”卓南雁便上前跟唐晚菊一起忙碌,细细眼看雷青焰的尸身。刚刚将雷青焰的衣襟解开,卓南雁便觉一股古怪的气息袭来,顿觉心头一阵恍惚:“这味道好生蹊跷!”两人查验了多时,才在他心口上看到一点乌青。
“下手之人手段高明,”唐晚菊低叹道“必是骤施突袭,以极霸道的指力一指击杀了雷门主!”众人低头细瞧,却见这乌青细微至极,若非唐晚菊心细如发,决计辨别不出。
“下手之人必是雷门主悉之人!”卓南雁缓缓开了口“看雷门主面安详,显是对他全没防备。此人突下杀手,雷门主脸上笑容都未敛去,便已毙命,这等身手,当真奇快无比!”几个霹雳门长老听他说起一个“快”字,顿时齐声叫道:“莫不是半剑惊虹林逸虹?”虞允文摇头笑道:“雷门主跟林逸虹林教主见面,又怎能面带微笑?”几个长老顿时语,随即便又吵嚷起来,纷纷说雷青焰在雄狮堂内殒命,全因雄狮堂防护不周。
眼见争执不下,孙残镜踏上一步,喝道:“咱们雄狮堂定会揪出真凶,为雷门主报仇!若是不然,我孙残镜便给雷门主抵命。”这一喝越凛然,顿时将霹雳门的气势了下去。罗门四弟子中,只这孙残镜从来都跟在大师兄翁残风身后唯唯诺诺,卓南雁一直瞧他不起,此时看他言语豪气,倒首次觉得此人有些气魄。
辛弃疾忽道:“贼人之所以突然害死雷门主,又蓄意做出雷门主服毒自尽的假状,定是为了掩饰那跟余孤天联手暗害罗老之人!”虞允文目光闪动,道:“正是!若咱们辨出雷门主乃是被人加害,那便正好嫁祸雄狮堂,挑起咱们纷争之端。当此之际,我辈更该齐心追凶,不该自阵脚。”众人齐齐点头。
半时光,弹指而过。到得午后,群豪仍依前约定,重聚在玄武湖畔。高台上那红灿灿的四海归心盟大旗依旧高悬,但环台旁的红旗已全改作白帜。雄狮堂众弟子也尽数换作白衣,湖光山间凝着一股浓烈的悲壮之气。
虞允文身为军师,当下大步登坛,才说出了罗雪亭的死讯,台下便是哭声一片。群豪本已早知了此事,但重闻噩耗,仍不大放悲声。
当下有人便在台下喝问:“罗堂主神功无敌,是什么人下手害了他?”虞允文等人对此推敲良久,此时却仍觉毫无头绪。虞允文只得叹道:“害死罗老的,乃是金国龙骧楼的贼和混入我江南的细作!金人此举,便是要咱们群龙无首,四分五裂。眼下之要,便是推举新盟主,断不能让金贼的计得逞!”群豪纷纷叫道:“虞军师说得在理!”
“谁任新任盟主,虞军师有了计较吗?”虞允文道:“眼下江南武林,委实再难寻罗老那般领袖群伦的绝顶人物。但威望久著之人,却也有数位。”便有人叫道:“不错!丐帮莫帮主豪侠仗义,又是罗老挚友,咱们便推举莫帮主罢了!”一众丐帮弟子纷纷叫好。
忽听得一人尖声尖气地怪笑道:“娘了个屙的,咱大宋的豪杰全死驴球了吗?竟推出个叫花子作盟主,还是个驼子!”这话大是无礼,且声音尖锐,清清楚楚地传到了群豪耳中。丐帮弟子却齐声怒吼呵斥,只是那人不知藏身何处。了一阵,又有人叫道:“青城派掌门石镜道长玄功深厚,为人狭义,也是罗老的老友!便选石镜道长吧!”台下才响起几阵附和之声,便听那尖细怪笑又再腾起:“石镜老道?滚他娘的去吧!咱大宋吃那些老道的亏还少吗?先有个林灵素祸国殃民,后有个郭京用天兵天将守汴梁,大好河山都被这些老道祸害了。再推个石镜老道做盟主抗金,这仗也不必打了,他娘的必输无疑!”这次他再一开口,众人才望到他的模样,却见这人瘦得跟竹竿一般,尖脸鼠须,模样颇有几分滑稽,只是双目湛然,眼神凌厉骇人。群豪目光尽数集在他身上,那人却洋洋自得,手拈胡须,嘿嘿冷笑。
算上虞允文,大多数江湖豪客全不识得此人,但想这尖脑壳一开口便得罪了丐帮帮主和青城掌门,均觉此人颇有些高深莫测。莫复疆和石镜都是蹙眉变,但二人若是这时跟他辩驳喝骂,倒似是非要做这盟主不可一般。两人只得铁青着脸,硬生生吃下了这哑巴亏。
虞允文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尖脑壳,道:“阁下有何妙策?”那人怪笑道:“妙策说不上!咱们都是闯江湖的武人,要选个带头的,自然凭着真本事真刀真地比上一番!力群雄的,便做盟主!”武林豪客多喜直来直去,台下群豪中一大半人倒都是这个心思,听了他这话,除了老成持重之辈尚在犹豫,许多好事之徒已大声叫好。
虞允文皱眉道:“罗老生前大愿,便是我江南武林再不自相残杀,眼下罗老尸骨未寒,咱们便如此大动干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罗老?”
“谁说是自相残杀了?不过是比比武,较较技,全他娘的是江湖上的寻常事!”那人怪笑道“若不比试较量,便不能服众!选个谁也不服的归心盟主,这四海归心盟还有个用?太子遣你来办妥此事,你草草应付,如何对得起太子重托?”他一时言辞俗不可耐,但讥讽石镜,笑问虞允文,却又全说到了点子上,台下群豪不纷纷点头称是。
莫复疆忽地哈了一声,叫道:“阁下莫不是断魂帮的‘斩尽诛绝’娄千绝?”那人目光一灿,嘿嘿冷笑:“正是娄某!莫掌门有何见教?”众人听他应承,齐齐吃了一惊。要知十余年前,江南有一个手段狠的黑道大帮断魂帮,其副帮主娄千绝以一手风雷追魂杖法驰名江湖,只因此人出手狠辣,对付仇家往往不择手段,便得了个“斩尽诛绝”的恶号。七八年前,断魂帮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庭烟横”林逸烟亲率数名高手挑战断魂帮。断魂帮主不敢相抗,率领全帮归顺明教,惟有娄千绝子乖戾,不肯归降。据传他还和林逸烟动了手,并曾苦撑了多时,虽然最终落败,却也在江湖上轰动一时。
只是这位“斩尽诛绝”就此下落不明,哪料到忽在今冒了出来。娄千绝当年在江湖上从来都是行事诡谲,且又匿迹多载,以莫复疆之见闻广博,也仅能从他形迹言笑上推断其来历。
“这厮隐忍多年,蓦地重出江湖,只怕别有居心!”莫复疆眼见娄千绝一派有恃无恐的模样,心底着恼,冷笑道:“这时还没空,得了闲,定要指教指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