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书网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说 阅读记录

第十四章榛·依然站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姐姐从去年夏天从澹川回来后就没有走过。这一段时间,她一直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连母亲都奇怪了。长时间的悬而未决反而使母亲忧心忡忡起来,她曾经像个孩子似的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姐姐说:“你真的再也不走了吗?”姐姐温润地笑着:“不走了。”母亲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真的。”

“那就处个对象吧!”

“我还不着急。”这样的对话一次又一次在午后响起在我的耳畔,徜徉在暖洋洋的光线里,让人觉得安心、幸福。犹记得当初姐姐横七竖八猖獗着泪水的脸,身上斜背着一只空空如也的背包,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母亲被吓得魂不附体。

她却只说了一句话:“妈,我回来了。”就径直进了屋,谁也不理,不吃不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人已经憔悴不堪,仿佛忽然之间苍老掉了。姐姐回来后,冗长的夏天就在微微的蝉鸣声中徐徐开始了。

姐姐开始非常有节制地生活起来,经常是化着很素净的妆,到几家酒吧和咖啡屋做dj和女招待。每天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当然有时候,她带一些稀奇古怪的男孩回来,却是彬彬有礼,她把他们介绍给父母,意思无非是让他们看看,这些男孩子中哪一个适合与她结婚。

母亲曾经问过姐姐关于在澹川的一切,细枝末节的,小心翼翼地盘问,先是说些无关痛的话,再一点一点把话题蔓延过去,可是没有一次成功,姐姐的警戒很高,母亲的企图一旦被她穿,她就立刻闭上嘴巴不说话。

这样僵持了大约三个月。二oo三年冗长而让人沉闷的夏季终将要离去,姐姐有一天忽然对我说,和颜悦地:“榛,姐姐有话要与你说。”她把我的手拉起,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我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线衣触摸着她的腹部,觉那里微微隆起。

“这是怎么回事?”我吃惊地问。

她说:“榛,我怀孕了。”

“谁的孩子?”

“你不认识的。榛。我只是想要讲给你听。他,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男人。他现在生活在澹川。我怀了他的孩子。这的确是一件愚蠢可的事。可我是情愿的,我体验到的是幸福,有了这个孩子,我就觉得他一直没有离开我,被我带在身上,和我一起生活着…”

“姐,我还是不明白。”

“你不会明白的。在别人看来,我是下的女人。可是,只有我知道,事情本来的面目不是这个样子的,完全不是现在的样子。本来可以是透明的干净的,是我故意把一切搅浑成现在的污浊——我真心喜他,彻心彻肺。血。不幸的是,在我和他之间横亘着一道栅栏,本无法逾越,越过就是死!对他的,永远不能说出口。我假装自己是一个随便滥情的女人,为的是获得他施予我廉价的温暖,我和他一次次上,就一次次走向绝望的深渊。对他的喜,像割在我心口上的一道口子,愈来愈深,淌着血,却只有我独自承受,冷暖自知。”

“像一条深海里寂寞的鱼吗?”姐姐看着我,她从来都不知道,我们终究是惺惺相惜的姐妹,也许只有我能理解这个叫曼娜的姐姐,她的青被肆意地挥霍。在别人看来,这确实是一个隔岸看烟火,无动于衷却眼照耀的女人。可实际上,她不是,一如我,她脉脉的眼神里凝结着冷却成霜的如火如荼的孤独。

——她喜上一个注定不可能喜自己的男人。

可是这细密的扎人的心事任何时候都不允许被提起,一整个晚上,我们两个姐妹手拉着手,靠身体的温暖鼓励自己,不要绝望。

“也许,有一天,当我不再那么厉害地想他了,就不会再觉得寂寞。”姐姐说完这句话,我咧开嘴没心没肺地笑了。我们松开手,在黑漆漆的夜里正襟危坐。天气转入微凉,窗外不时有车子驶过,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轻微,恰若碾过内心,轰隆隆,灰尘飘起来,又落回去,如此而已。

“我犯了一个错误。首先,我不该上他。第一次见他是在澹川的中兴大厦门前,我穿着一条红裙子四处给那个试图同我结婚的臭男人丢丑。就是那一次真把那个一直赖在我身后的臭男人气跑了。也是那一次,我撞上了他,我的少年,我的岛,他笔地站在那儿,说不上气宇轩昂,却有孩子一般的干净、透明,仿佛一个武士,破光而来,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很脏,站在他面前,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我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他带着他的女友,在人群之外,小心翼翼地张望,像童话里的小王子小公主,我却成了让人厌恶的充了嫉妒与仇恨的皇后。可是谁知道只是一瞬,目光对接的一瞬,扬起了我内心的碎屑。他就是一团火,气势汹汹地将我撕成两个人,烧毁。”

“后来,我就想方设法地去接近这个人,终于知道他叫岛屿。不是不知道,相反,从一开始我就清楚他的心本不属于我,他的心那么干净那么小,只能容纳下那个叫童童的女孩,可我却一次又一次引他,我是一个诲诲盗的女人,这是一场可怕的纵火游戏,我以为游戏结束,我可以按下esc键全身而退,可我错了,我彻底沦陷。”我怯怯地话:“他不你,他只贪恋你的身体。”

“我是个骗子。”

“…”

“我那么傻,为了让他多呆在身边一些时,我欺骗他说我们都染了sars,我那么傻,这有什么用呢?他不是我的人,终究会离开我。每一天我都要和他做,可每一次做之后都空前绝后的空虚、茫然。后来我终于决定离开,退场。可却晚了,因为我的手,我看到在他和那个叫童童的女孩中间,有了情的罅隙,风呼呼地吹进来,噼里啪啦地吹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见他哭了笑了又哭了。因为那个叫童童的女孩被一辆急速行驶的车带走了生命,死了。她,他们都被我害了。我什么也不能弥补。对于我的小人,我只有悄无声息的逃离,逃离。”我又一次把手探过去,抚摸着姐姐身体隆起的部分,那么温暖、柔软:“姐姐,你真打算把他生下来吗?”姐姐坚定地看着我:“是的。”二oo三年的冬天说来就来了,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雪,覆盖了褐海。那天早晨我站在窗前一边哈气,一边对身后的姐姐说:“这是小时候才见到的雪呢?很厚很厚。”地面上一片皑皑的白,有稀疏的人走来走去,其中有卖冰糖葫芦的男人,像一个黑的逗号。

街面上,一棵树的半个树冠被断,细微的光线像灵一样在雪地上闪烁。庞大的致将时光凝固,恍恍然,我觉得又回到了童年。

只是一时的突发奇想,我要请姐姐出去散步。她也很开心的样子,挑了最丽颜的衣服,眼睛里是亮亮的,和我手挽着手出了家门。母亲当时正在打衣,给将要出生的孩子预备的——她虽然对姐姐这种丢人现眼的做法表示愤怒、绝望,但终究是束手无策,也只好顺水推舟,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谁让她天生就是一个慈眉善目又有一颗仁之心的女人呢。她埋着头,在冬天温暖的晨光里,一心一意地做着活。

谁也没有想到,时光在这里有了一道褶皱,谁也没有想到,霾就藏在不远处,等待我们去亲手拨开。十月怀胎。姐姐所有的努力全部毁于一旦。她在第三个十字路口没有任何预兆地跌倒,肚子剧烈地疼起来。汗水立刻浸透全身。

我拥住被疼痛折磨得似乎随时将死过去的姐姐,内心陡增恐惧:“姐姐,再坚持一下,我们打车去医院。”大雪封城。

在半个小时内,没有任何一辆车从我们身边经过。姐姐怀的孩子就这样掉了。当她在医院的病上醒来时,没有预料中呼天抢地的号啕,只是问了我一句:“孩子没了吗?”我不忍苛责姐姐的固执:“…”她笑了笑:“我知道孩子没了。”说完,扭过头,搭搭地哭了。

冬去来,一如既往。

弟把门踢开时,依旧是一副恨恨的表情,仿佛谁欠了他十万块钱。那一天,他活像一个刺头,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摔打得叮当作响。我试图若无其事地对待这一切,一直,一直,我都在调整自己,使自己安之若素,可这太艰难了,眼前这个冷峻的男孩,似乎是我未经蔽临的深渊,让我站在他面前时无法不正视自己,身上那个无法填补的口,即便是疼痛,在汩汩淌,我依然只有隐忍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