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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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鱼又从水中浮出来，实是大得无以伦比。它悠然地在山口前游来游去，颇有一副看你如何到达山口的神态。

火此时想到的事情，便是庄子逍遥游中的记载。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想不到北冥之中，居然真地有这样的一条大鱼。

那鲲似极是通灵，一边游一边用一双巨大的眼睛瞧着火，眼中颇有得。

虽然只是一条鱼，火却也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打搅神鱼，我此来只为了到海中山口寻一样宝物。请仙鱼容我过去，之至。”鲲也不知听懂没听懂，仍然在海中巡游。时不时用眼睛瞧瞧火，颇有挑衅的意味。

火皱起眉，心道:“虽然你是上古神鱼，但我也未必就怕了你。”他拱手道:“就算是神鱼阻拦，我也一定要到山口一行。”他复又飞掠而起，向着山口掠去。

那鲲眼中居然大有喜，一见火飞掠过来，马上长尾一甩，向着空中的火击去。

火早知道它会有此一招，双脚向着鱼尾一踩，借着大鱼甩尾的力气，向着海中山口疾飞。

大鱼眼见火从自己头顶飞了过去，它在水中游泳，速度再快，也不及在天空飞行。

它忽地从水中一跃而起，一跃出水面，它身体两旁的鱼翼便一下子伸展开来，那翼之大，真有如垂天之云。

它居然真如庄子中所说的一般，在天空之中飞行。且两翼一扇之下，空中便形成强大的气，一下子将火卷在其中。

鲲便向着海中落去，那气也随着它的身体向着海中疾降。

此时火身在气之中，身体极速旋转，本无法使力，只能随着气向着海中降去。

他心道，若是落入海中，岂非更非大鱼的对手。

忽见一条青竹杆也不知是从哪里伸了过来，轻轻易易便伸到火面前。火连忙伸手抓住青竹杆，被那竹杆一甩，把他如同从水中钓上来的鱼般，甩回了岸上。

只见那名老者已经睁开双眼，站在海边，手中持着那个青竹杆，两只眼睛睡眼惺松，大概刚刚被吵醒。

火连忙拱手道:“多谢老丈相救。”那老者打了个哈欠，道:“小子，你不要命了吗？为什么要和那只臭鱼打架？”火道:“在下只是想到海中山口一行，但神鱼却不让我过去。”那老者道:“这只臭鱼，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出了病，我都和它斗了这么久了，它都不肯让我到海中的山口。难道你想去就去吗？那你岂非比我老人家还要厉害得多？”火道:“老丈为何也要到海中山口。”老者道:“那是因为那里是风啊！”他忽然大惊失道:“怪了，怎么一丝风都没有？”他一下子跳到海边，对着海中的山口看了半晌，忽然掩面大哭道:“风怎么一丝风都没有？没有风我怎么飞啊？”火见他如此大年纪，居然说哭就哭，也不由觉得好笑，只得劝他道:“老丈莫要伤心，也许是因为今天天气晴好，所以没有风，可能明天风就来了。”老者大哭道:“你知道什么，风应该是一年四季，狂风不断，为什么现在没风了？我还没有学会不用风飞行的方法，没有风，我怎么飞啊！”他一把抓住火的胳膊:“你告诉我，没有风我怎么才能飞？”火怔了怔“就算没有风，也有其它的方法飞，可以驭剑飞行，可以驾云飞行，不必一定要风。”老者喜道:“原来还有那么多飞行的方法，你教我啊！你快教我啊！”火苦笑道:“我现在也不会飞，怎么教你？”老者道:“不会的，你一定会飞，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什么驭剑飞行，什么驾云飞行。”他忽然跪倒在地道:“不如我拜你为师吧！你快教我没有风也能飞行的方法。”火连忙扶起他道:“我神通已失，真地不能飞，而且我们雪狼一族本就不擅飞行，若是你一定要学，还是去找别人吧！”那老者翻了翻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火一翻:“你是狼吗？怎么看起来有点古怪。”他又凑到火身前仔细观察，似乎想要闻闻火身上的味道一般，道:“你身上明明有黑光，为何说是狼？”火身上的辉光深藏在妖气之下，连岑昏这样的人都无法看到，想不到这个老者却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他暗道这老者到底是什么人？看起来糊里糊涂，眼力之好，甚至超过了提婆族的高手。

那老者忽然跳起来道:“我一定要去看看，到底风里的风跑到哪里去了。我睡觉以前明明还有风的，怎么才睡了一觉，风就不见了。”他站在海边似乎想飞到山口之中，但想到没有风，自己必然无法飞行，也不敢贸然前往。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海边俱是巨大的冰块。他伸手抓住一块大冰，轻轻一拗，那冰块便碎成数片，他将冰块抛到水中，飞身掠起，向着一块冰块落去。

才落到冰块上，那海中之鱼马上便向着他游来。

老者不慌不忙，手中的青竹竿对着鱼背就是一击。

他这一击虽然轻飘飘地似全无力气，但那鱼却很是害怕，马上沉入水下。

老者便又跃起，向着另一块冰块飞去。

那鱼虽然不敢与老者正面锋，但却在水中不停地制造麻烦。老者便不停地用青竹竿击打鱼背。

老者离得山口越来越近，鲲似乎急了，一下子从海中飞了出来，故技重施，变成一只大鸟，伸开双翼向着老者扇去。

老者伸出青竹竿要打大鸟的双翼，大鸟却又一下子落入水中，掀起千尺巨。

老者被打得飞到半空，他忽然想起没有风，自然已经不能飞行，心里便慌了，连忙向着岸边飞掠回去。

一落到岸边，拍了拍自己的口道:“吓死我了，我可不会游泳。”火心道:“老者明明占了上风，为什么会忽然飞了回来。”只见那老者呆呆地盯着海中山口，忽然放声大哭道:“没有风了，我到底要怎么飞呢？”火见老者一直在说同一句话，没有风了，就无法飞行。他忽然想到同样在庄子逍遥游中提到的一件事。

他拱手道:“老丈，请问您是否姓列？”那老者怔了怔，眼望天空“我姓列？我姓列吗？”他脸上现出冥思苦想的神情，想了半天，忽然抓住火的手道:“我是不是姓列？”火苦笑，老者居然糊涂到连自己的姓名都忘记了。

火道:“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老者一下子跳起来道“你也认识那个臭小子？”火心道，难道他真是列御寇？那岂非是古代的散仙？

火道:“老丈便是这句话中所说的列子吗？”老者便又糊涂起来“列子？我叫列子吗？”火摇头苦笑“老丈在这里多久了？”老者道:“那我怎么记得，总之有些时了。”火道:“老丈为何在此与鲲相斗？”老者道:“还不都是因为那个臭小子，打架输给了我，就说我没有风便飞不起来。害得我在这里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怎么才能不靠风之力飞行的方法。”他以手指鲲道:“还有这只臭鱼，和那个臭小子本就是一伙的。和我斗了那么久，就不许我靠近风。”他叹了口长气:“可是没有风，我真地飞不起来。”虽然老者说话纠不清，但火也大概明白个所以然来。想必数百年前，他曾与庄子相斗，而比试的结果，他一定是略胜一畴。于是庄子便想出一个办法，说他无风便无法飞行。那老者居然如此固执，这句话让他想了几百年。

他道:“如果此地曾经是风，为何现在没有风了？”列子道:“我也不明白。我睡觉以前和这条臭鱼大打了一架，打得我老人家累得要命，就坐在岸边睡觉了。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醒过来，连风也没了。”他双手掩面，又开始放声大哭。

火苦笑，这老者至少已经几百岁了，却还似一个小孩子一般。

他想到若是那首诗所指的地方是风，而现在中无风，难道宝物已经被人拿走了？

那首的下一半是写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他自言自语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列子道:“那还不简单吗？这海中的山本来就叫相思离别山。”火道:“你又如何知道？”列子向着山一指:“山上写着相思离别呢！”他忽然发现山上并无一字，自己也愣住了。

火道:“哪里有相思离别？”列子道:“本来写着吧！字跑到哪里去了？”他忽然拍拍头道:“我想起来了，这山上都是被冰封住的，字就写在冰上，现在冰没了，字当然也没了。”火道:“这山本来是冰封的？何时冰不见了？”列子道:“好象我睡觉以前冰还在那里。”他忽然跳起来道:“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和臭鱼打架的时候，有一个好象也是狼的小子，跑得象风一样快，一溜烟就跑到山里去了。我和臭鱼打架打得高兴，谁都没理他。那小子走的时候，好象带走了一块冰。”火默然，他心中已知究竟。原来第三首诗中所指的便是千年冰魄，而老者这一睡也睡了一百多年。

因为如风拿走了冰魄，这山上的冰便慢慢地消失了。也许那冰魄也正是风的源所在，冰魄不见了，自然风也消失不见了。

火拱了拱手道:“谢谢老丈，我这就走了，后会有期。”列子却拉住他的衣袖道:“你先别走啊！你快告诉我，没有风怎么才能飞？”火笑道:“那是庄子骗你的，其实没有风，你也一样可以飞。”列子大喜道:“真的吗？原来我还能飞？”他兴高彩烈，便向着海中飞去，飞到空中，余劲已尽，扑通一声掉进大海。

他大惊，手足并用，向着岸边划去，那鱼便在后面紧紧追赶。他怒骂道:“臭小子，你居然骗我，明明不能飞，却说没有风也能飞。”却见岸上已经空空如也，火早就不知去向。

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真是人心不古啊，现在的小娃娃怎么可以骗老人家？”眼见大鱼就在自己身后，他拼命地向岸边划水，心道臭小子，等我老人家找到你，一定把你也丢到海里去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