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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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臣上安禄山，营州柳城胡也，本姓康。母阿史德，为觋，居突厥中，祷子于轧荦山，虏所谓斗战神者，既而妊。及生，有光照穹庐，野兽尽鸣，望气者言其祥。范节度使张仁愿遣搜庐帐，尽杀之，匿而免。母以神所命，遂字轧荦山。少孤，随母嫁虏将安延偃。开元初，偃携以归国，与将军安道买亡子偕来，得依其家，故道买子安节厚德偃，约两家子为兄弟，乃冒姓安，更名禄山。及长，忮忍多智，善亿测人情，通六蕃语，为互市郎。

张守珪节度幽州，禄山盗羊而获，守珪将杀之，呼曰:“公不灭两蕃？何杀我？”守珪壮其语，又见伟而皙，释之，与史思明俱为捉生。知山川水泉处，尝以五骑禽契丹数十人，守珪异之，稍益其兵，有讨辄克，拔为偏将。守珪丑其肥，由是不敢，因养为子。后以平卢兵马使擢特进、幽州节度副使。

于是御史中丞张利贞采访河北，禄山百计谀媚，多出金谐结左右为私恩。利贞入朝，盛言禄山能，乃授营州都督、平卢军使、顺化州刺史。使者往来，以赂中其嗜，一口更誉，玄宗始才之。天宝元年，以平庐为节度，禄山为之使，兼柳城太守，押两蕃、渤海、黑水四府经略使。明年，入朝，奏对称旨，进骠骑大将军。又明年，代裴宽为范节度、河北采访使，仍领平卢军。禄山北还，诏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正员长官、御史中丞饯鸿胪亭。

四载，奚、契丹杀公主以叛，禄山幸邀功，肆其侵，于是两蕃贰。禄山起军击契丹，还奏；“梦李靖、李勣求食于臣，乃祠北郡，芝生于梁。”其诡诞敢言不疑如此。席豫为河北黜陟使，言禄山贤。时宰相李林甫嫌儒臣以战功进，尊宠间己，乃请颛用蕃将，故帝宠禄山益牢，群议不能轧，卒天下，林甫启之也。

禄山为愚不盖其，承间奏曰:“臣生蕃戎，宠荣过甚，无异材可用，愿以身为陛下死。”天子以为诚，怜之。令见皇太子，不拜。左右擿语之，禄山曰:“臣不识朝廷仪，皇太子何官也？”帝曰:“吾百岁后付以位。”谢曰:“臣愚，知陛下不知太子，罪万死。”乃再拜。时杨贵妃有宠，禄山请为妃养儿，帝许之。其拜，必先妃后帝，帝怪之，答曰:“蕃人先母后父。”帝大悦，命与杨铦及三夫人约为兄弟。繇是禄山有天下意，令麾下刘骆谷居京师，伺朝廷隙。

六载，进御史大夫，封段为夫人，有国。林甫以宰相贵甚，群臣无敢钧礼，惟禄山倚恩，入谒倨。林甫讽寤之，使与王鉷偕，鉷亦位大夫，林甫见钅共，鉷趋拜卑约，禄山惕然，不觉自罄折。林甫与语，揣其意，剖其端，禄山大骇，以为神，每见，虽盛寒必汗。林甫稍厚之，引至中书，覆以己袍。禄山德林甫，呼十郎。骆谷每奏事还，先问:“十郎何如？”有好言辄喜；若谓“大夫好检校”则反手据曰:“我且死！”优人李年为帝学之，帝以为乐。

晚益肥，腹缓及膝，奋两肩若挽牵者乃能行，作《胡旋舞》帝前，乃疾如风。帝视其腹曰:“胡腹中何有而大？”答曰:“唯赤心耳！”每乘驿入朝，半道必易马，号“大夫换马台”不尔，马辄仆，故马必能负五石驰者乃胜载。帝为禄山起第京师，以中人督役，戒曰:“善为部署，禄山眼孔大，毋令笑我。”为琐户疏，台观沼池华僭，帟幕率缇绣，金银为榜筐、爪篱，大抵服御虽乘舆不能过。帝登勤政楼，幄坐之左张金大障，前置特榻，诏禄山坐，褰其幄，以示尊宠。太子谏曰:“自古幄坐非人臣当得，陛下宠禄山过甚，必骄。”帝曰:“胡有异相，我厌之。”时太平久，人忘战，帝秋高，嬖钳固，李林甫、杨国忠更持权，纲纪大。禄山计天下可取，逆谋炽，每过朝堂龙尾道，南北睥睨，久乃去。更筑垒范北，号雄武城，峙兵积谷。养同罗、降奚、契丹曳落河八千人为假子，教家奴善弓矢者数百，畜单于、护真大马三万，牛羊五万，引张通儒、李廷坚、平洌、李史鱼、独孤问俗署幕府，以高尚典书记，严庄掌簿最，阿史那承庆、安太清、安守忠、李归仁、孙孝哲、蔡希德、牛廷玠、向润客、高邈、李钦凑、李立节、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皆拔行伍，署大将。潜遣贾胡行诸道，岁输财百万。至大会，禄山踞重，燎香，陈怪珍，胡人数百侍左右，引见诸贾，陈牺牲，女巫鼓舞于前以自神。令群贾市锦彩硃紫服数万为叛资。月进牛、橐驼、鹰、狗、奇禽异物，以蛊帝心，而人不聊。自以无功而贵，见天子盛开边，乃绐契丹诸酋，大置酒，毒焉，既酣，悉斩其首，先后杀数千人，献馘阙下。帝不知，赐铁券，封柳城郡公。又赠延偃范大都督，进禄山东平郡王。

九载，兼河北道采访处置使，赐永宁园为邸。入朝，杨国忠兄弟姊弟廷之新丰，给玉食；至汤，将校皆赐浴。帝幸望以待，献俘八千，诏赐永穆公主池观为游燕地。徙新第，请墨敕召宰相宴。是，帝将击球，乃置会，命宰相皆赴。帝猎苑中，获鲜禽，必驰赐。诏上谷郡置五炉，许铸钱。又求兼河东，遂拜云中太守、河东节度使。既兼制三道，意益侈。男子凡十一，帝以庆宗为太仆卿，庆绪鸿胪卿，庆长秘书监。

十一载，率河东兵讨契丹，告奚曰:“彼背盟，我将讨之，尔助我乎？”奚为出徒兵二千乡导。至土护真河，禄山计曰:“道虽远，我疾趋贼，乘其不备，破之固矣。”乃敕人持一绳，尽缚契丹。昼夜行三百里，次天门岭，会雨甚，弓弛矢不可用。禄山督战急，大将何思德曰:“士方疲，宜少息，使使者盛陈利以胁贼，贼必降。”禄山怒，斩以令军，乃请战。思德貌类禄山，及战，虏丛矛注矢邀取之，传言禄山获矣。奚闻亦叛，夹攻禄山营，士略尽。禄山中矢，引奚儿数十，弃众走山而坠，庆绪、孙孝哲掖出之，夜走平庐。部将史定方以兵鏖战，虏解围去。

禄山不得志，乃悉兵号二十万讨契丹以报。帝闻，诏朔方节度使阿布思以师会。布思者，九姓首领也，伟貌多权略，开元初，为默啜所困，内属，帝宠之。禄山雅忌其才，不相下，袭取之，故表请自助。布思惧而叛，转入漠北，禄山不进，辄班师。会布思为回纥所掠，奔葛逻禄，禄山厚募其部落降之。葛逻禄惧，执布思送北庭，献之京师。禄山已得布思众，则兵雄天下，愈偃肆。皇太子及宰相屡言禄山反，帝不信。是时国忠疑隙已深，建言追还朝，以验厥状。禄山揣得其谋，乃驰入谒，帝意遂安，凡国忠所陈，无入者。

十三载，来谒华清，对帝泣曰:“臣蕃人，不识文字，陛下擢以不次，国忠必杀臣以甘心。”帝解之。拜尚书左仆，赐实封千户，奴婢第产称是，诏还镇。又请为闲厩、陇右群牧等使，表吉温自副。其军中有功位将军者五百人，中郎将二千人。禄山之还，帝御望亭以饯，斥御服赐之。禄山大惊，不自安，疾驱去。至淇门，轻舻循下，万夫挽繂而助，三百里。既总闲牧，因择良马内范，又夺张文俨马牧，反状明白。人告言者，帝必缚与之。

明年，国忠谋授禄山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召还朝。制未下，帝使中官辅璆琳赐大柑，因察非常。禄山厚赂之，还言无它，帝遂不召。未几事，帝托它罪杀之，自是始疑。然禄山亦惧朝廷图己，每使者至，称疾不出，严卫然后见。黜陟使裴士淹行部至范，再旬不见，既而使武士挟引，无复臣礼，士淹宣诏还，不敢言。帝赐庆宗娶宗室女，手诏禄山观礼，辞疾甚。献马三千匹，驺靮自倍，车三百乘，乘三士，因袭京师。河南尹达奚珣极言毋内驺兵，诏可。帝赐书曰:“为卿别治一汤，可会十月，朕待卿华清。”使至，禄山踞曰:“天子安稳否？”乃送使者别馆。使还，言曰:“臣几死！”冬十一月，反范，诡言奉密诏讨杨国忠，腾榜郡县，以高尚、严庄为谋主，孙孝哲、高邈、张通儒、通晤为腹心，兵凡十五万，号二十万，师行六十里。先三，合大将置酒，观绘图，起燕至洛，山川险易攻守悉具，人人赐金，并授图，约曰:“违者斩！”至是，如所素。禄山从牙门部曲百馀骑次城北，祭先冢而行。使贾循主留务，吕知诲守平庐，高秀岩守大同。燕老人叩马谏，禄山使严庄好谓曰:“吾忧国之危，非私也。”礼遣之。因下令:“有沮军者夷三族！”凡七，反书闻，帝方在华清，中外失。车驾还京师，斩庆宗，赐其康死，荣义郡主亦死。下诏切责禄山，许自归。禄山答书慢甚，叵可忍。贼遣高邈、臧均以生骑二十驰入太原，劫取尹杨光翙杀之，以张献诚守定州。

禄山谋逆十余年，凡降蕃夷皆接以恩；有不服者，假兵胁制之；所得士，释缚给汤沐、衣服，或重译以达，故蕃夷情伪悉得之。禄山通夷语，躬自尉抚，皆释俘囚为战士，故其下乐输死，所战无前。邈最有谋，劝禄山取李光弼为左司马，不纳。既而悔之，忧见颜，久而曰:“史思明可当之。”贼之未反，邈为谋，声进生口，直取洛，无杀光翙，天下当未有知者，贼不从。何千年亦劝贼令高秀岩以兵三万出振武，下朔方，诸蕃，取盐、夏、鄜、坊，使李归仁、张通儒以兵二万道云中，取太原，团弩士万五千入蒲关，以动关中；劝禄山自将兵五万梁河，取洛，使蔡希德、贾循以兵二万绝海收淄、青，以摇江淮；则天下无复事矣。禄山弗用。

时兵暴起，州县发官铠仗，皆穿朽钝折不可用，持梃斗，弗能亢，吏皆弃城匿，或自杀，不则就禽，不绝。卫皆市井徒，既授甲，不能弓礻蜀、剑夬，乃发左藏库缯大募兵。以封常清为范、平卢节度使，郭子仪为朔方节度、关内支度副大使，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卫尉卿张介然为汴州刺史，金吾将军程千里为潞州长史，以荣王为元帅，高仙芝副之，驰驿讨贼。

禄山至钜鹿，止，惊曰:“鹿，吾名。”去之沙河，或言如汉高祖不宿柏人以佞贼。贼投草颓树于河，以长绳维舟集槎以结，冰一昔合，遂济河，陷灵昌郡。又三，下陈留、荥。次罂子谷，将军荔非守瑜邀之，杀数百人，矢及禄山舆，乃不敢前，更出谷南。守瑜矢尽，死于河。败封常清，取东都，常清奔陕。杀留守李憕、御史中丞卢弈。河南尹达奚珣臣于贼。时高仙芝屯陕，闻常清败，弃甲保潼关，太守窦廷芝奔河东。常山太守颜杲卿杀贼将李钦凑，禽高邈、何千年，于是赵郡、钜鹿、广平、清河、河间、景城六郡皆为国守，禄山所有才庐龙、密云、渔、汲、鄴、陈留、荥、陕郡、临汝而已。

贼之据东京，见阙尊雄，锐情僭号，故兵久不西，而诸道兵得稍集。尹子奇屯陈留，东略，会济南太守李随、单父尉贾贲、濮人尚衡、东平太守嗣吴王祗、真源令张巡相继起兵，旬众数万。子奇至襄邑而还。

明年正月，僭称雄武皇帝，国号燕，建元圣武，子庆绪王晋，庆和王郑，达奚珣为左相，张通儒为右相，严庄为御史大夫，署拜百官。复取常山，杀颜杲卿。安思义屯真定，会李光弼出土门救常山，思义降，博陵亦拔，唯稿城、九门二县为贼守。史思明、李立节、蔡希德围饶，不克，引军攻石邑，张奉璋固守。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自云中引兵与光弼合，败思明于九门，李立节死，希德奔钜鹿；思明奔赵郡，自鼓城袭博陵，复据之。光弼拔赵郡，还围博陵，军恒。希德请济师于贼，贼以二万骑涉滹沱入博陵，牛廷玠发妫、檀等兵万人来助，思明益强，与光弼战，败于嘉山。光弼收郡十三，河南诸郡皆严兵守，潼关不开。

禄山惧，谷还范，召严庄、高尚责曰:“我起，而曹谓万全。今四方兵盛，自关以西，不跬步进，尔谋何在，尚见我为？”遣尚等出。凡数，田乾真自潼关来，劝禄山曰:“自古兴王，战皆有胜负，乃成大业，无一举而得者。今四方兵虽多，非我敌也。有如事不成，吾拥数万众，尚可横行天下，为十年计。且高尚、严庄，佐命元勋也，陛下何遽绝之，使自为患？”禄山喜，道其小字曰:“阿浩，非汝孰悟我！然则奈何？”乾真曰:“召而尉安之。”乃内尚等，与饮宴，禄山自歌，君臣如初。即遣孙孝哲、安神威西攻长安。会高仙芝等死，哥舒翰守潼关，为乾祐所败，囚之。贼不谓天子能遽去，驻兵潼关，十乃西。时行在已至扶风，于是汧、陇以东，皆没于贼。禄山以张通儒守东京，乾真为京兆尹，使安守忠屯苑中。

禄山未至长安，士人皆逃入山谷，东西骆驿二百里。嫔散匿行哭，将相第家委宝货不赀，群不逞争取之，累不能尽。又剽左藏大盈库，百司帑藏竭，乃火其馀。禄山至，怒，乃大索三，民间财赀尽掠之，府县因株牵连，句剥苛急，百姓愈。禄山怨庆宗死，乃取帝近属自霍国长公主、诸王妃妾、子孙姻婿等百馀人害之，以祭庆宗。群臣从天子者，诛灭其宗。虏得所则肆为残，人益不附。诸大将有咨决，皆因严庄以见。御下少恩，虽腹心雅故，皆为仇敌。郡县相与杀守将，王师，前后反覆十数，城邑墟矣。

肃宗治兵灵武，天下跂首待。长安相传太子西来矣，人闻辄东走，圜里至空，都畿豪桀杀贼吏自归者无虚，贼斩刈惩之不能止。又贼将类剽勇无远谋，纵酒，嗜声财利，车驾危得入蜀，终无进蹑之患。

帐下李猪儿者，本降竖，幼事禄山谨甚，使为阉人，愈亲信。禄山腹大垂膝，每易衣，左右共举之，猪儿为结带。虽华清赐浴，亦许自随。及老，愈肥，曲隐常疮。既叛，不能无恚惧，至是目复盲，俄又得疽疾，尤卞躁，左右给侍，无罪辄死，或棰掠何辱，猪儿尤数，虽严庄亲倚，时时遭笞靳，故二人深怨禄山。初，庆绪善骑，未冠为鸿胪卿。贼僭号，嬖段夫人，其子庆恩，立之。庆绪惧不立，庄亦疑难作不利己，私语庆绪曰:“君闻大义灭亲乎？自古固有不得已而为者。”庆绪晓曰:“唯唯。”又语猪儿曰:“汝事上罪可数乎？不行大事，死无！”遂与定谋。至德二载正月朔，禄山朝群臣，创甚，罢。是夜，庄、庆绪持兵扈门，猪儿入帐下，以大刀斫其腹。禄山盲，扪佩刀不得，振幄柱呼曰:“是家贼！”俄而肠溃于，即死，年五十馀罽，包以氈赩，埋下。因传疾甚，伪诏立庆绪为皇太子，又矫称禄山传位庆绪，乃伪尊太上皇。

既袭伪位，改载初元年，即纵乐饮酒，委政于庄而兄事之。以张通儒、安守忠等屯长安，史思明领范，镇恒军，牛廷玠屯安，张志忠戍井陉，各募兵。

于是广平王率师东讨，李嗣业将前军，郭子仪将中军，王思礼将后军，回纥叶护以兵从。通儒等裒兵十万阵长安中，贼皆奚，素畏回纥，既合，惊且嚣。王分兵与嗣业合击之，守忠等大败，引而东，通儒弃子奔陕郡。王师入长安，思礼清。仆固怀恩以回纥、南蛮、大食兵前驱，王悉师追贼，庄自将兵十万与通儒合，钲鼓震百馀里。尹子奇已杀张巡，悉众十万来，并力营陕西，次曲沃。先是回纥傍南山设伏，按军北崦以待。庄大战新店，以骑挑战，六遇辄北，王师逐之，入贼垒。贼张两翼攻之，追兵没，王师，几不能军。嗣业驰，殊死斗，回纥自南山缭击其背，贼惊，遂。王师复振，合攻之，杀掠不胜算，贼大败，追奔五十馀里，尸髀藉藉坑壑，铠仗狼扈，自陕属于洛。庄跳还，与庆绪、守忠、通儒等劫残军走鄴郡。

王入洛，大陈兵天津桥。伪侍中陈希烈等三百人素服叩头待罪，王劳曰:“公等胁污，非反也，天子有诏赦罪，皆复而官。”众大喜。于是陈留杀贼将尹子奇以降。庄薛舍获嘉，绐言永王女，诣营，及见王，辞曰:“庄降，愿得一信。”王与子仪谋，庄若至者，馀可谕而下，乃约庄赐铁券。庄乃降，乘驿至京师，肃宗引见，释其死，授司农卿。阿史那承庆其以众三万奔恒、赵，或趋范，其从庆绪者，痍卒才千馀。

会蔡希德自上，田承嗣自颍川，武令珣自南，各以众来，邢、卫、洺、魏募兵稍稍集，众六万，贼复振。以相州为成安府，太守为尹，改元天和，以高尚、平洌为宰相，崔乾佑、孙孝哲、牛廷玠为将，以阿史那承庆为献城郡王，安守忠左威卫大将军，阿史那从礼左羽林大将军。然部益携解，由是能元皓以伪淄青节度使、高秀岩以河东节度使并纳顺。德州刺史王暕、贝州刺史宇文宽皆背贼自归，河北诸军各婴城守，贼使蔡希德、安雄俊、安太清等以兵攻陷之，戮于市、脍其。

庆绪惧人之贰己，设坛加载书、踠血与群臣盟。然承庆等十馀人送密款，有诏以承庆为太保、定襄郡王，守忠左羽林军大将军、归德郡王，从礼太傅、顺义郡王，蔡希德德州刺史，李廷让邢州刺史，苻敬超洺州刺史，杨宗太子左谕德，任瑗明州刺史，独孤允陈州刺史，杨休洋州刺史，恭荣光岐令；自裨校等，数数为国间贼。而庆绪治室、观榭、塘沼，泛楼舡为水嬉，长夜饮。通儒等争权不能一，凡有建白，众共訾沮之。希德最有谋，刚狷，谋杀庆绪为内应，通儒以它事斩之，麾下数千皆亡去。希德素得士，举军恨叹。庆绪以乾佑为天下兵马使，权震中外，愎悍少恩，士不附。

乾元元年秋九月，帝诏郭子仪率九节度兵凡二十万讨庆绪，攻卫州，遂度河，师背水壁而待。庆绪遣安太清拒战，闻卫州已围，则鼓而南，作三军:乾佑将上军，雄俊、王福德佐之；田承嗣将下军，荣敬佐之；庆绪自将中军，孙孝哲、薛嵩佐之。既战，王师伪却，庆绪逐之，遇伏而溃庆。绪走，获其弟庆和，斩于京师。子仪引军蹑贼，战愁思岗，贼复败，自是锐兵尽矣。因婴鄴自固，使薛嵩以厚币求救于史思明。思明遣李归仁将兵万三千壁滏，未进，而王师围已固，筑浚城隍三周，决安水灌城。城中栈而处，粮尽，易口以食，米斗钱七万馀，一鼠钱数千，屑松饲马，隤墙取麦秸，濯粪取刍，城中降不得。贼更以太清代乾佑将。

于是思明有众十三万，三分其军趋鄴。明年三月，营安。庆绪急，乃遣太清奉皇帝玺绶让思明。思明以书示军中，咸呼万岁，乃约庆绪为兄弟，还其书，庆绪大悦。王师不利，九节度奔还，子仪断河桥，戍谷水。思明进屯鄴南。庆绪收官军馀饷，尚十馀万石。召孝哲等谋拒思明，诸将皆曰:“今安得复背史王乎？”通儒、尚、洌皆请自往谢思明，庆绪许诺。思明见，为涕，厚礼遣还。三，庆绪未出，思明请庆绪歃血盟，不得已，以五百骑诣思明军。先此，思明令军中擐甲待，庆绪至，再拜伏地谢曰:“臣不克负荷，弃两都，陷重围，不意大王以太上皇故，暴师远来，臣之罪，唯王图之。”思明恚曰:“兵利不利亦何事，而为人子，杀父求位，非大逆？吾乃为太上皇讨贼。”顾左右牵出斩之。庆绪数目周万志，万志进曰:“庆绪为君矣，宜赐死。”乃并四弟缢。又诛尚、孝哲、乾佑，殊而膊之。思明改葬禄山以王礼，伪谥燕剌王。禄山父子僭位凡三年而灭。

初，禄山陷东京，以张万顷为河南尹，士人宗室赖以免者众，肃宗嘉其仁，拜濮太守。帝以贼国雠，恶闻其姓，京师坊里有“安”字者，悉易之。

高尚者，雍奴人。母老，丐食自给，尚客河朔不肯归。与令狐相善，其婢，生一女，遂留居。然笃学善文辞，尝喟然谓汝南周铣曰:“吾当作贼死，不能龁草求活也。”李齐物为新平太守，荐诸朝，赆钱三万，介之见高力士。力士以为才，置门下，家事一咨之，讽近臣表其能，擢左领军仓曹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