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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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裘琳的心情倒没有那么差。气温下降了,稍微有点迟到的雪也下了起来。
尽管前一晚被叔叔训了一顿——说不定正因为如此——她现在竟有一种焕然一新的觉。整个世界清新无比,铺上一层纯白无瑕的雪毡,上面没有一丝人兽的足迹。同样的,她先一刖的抗命行为也被抛到脑后。她可以重新来过。
吃完以面包浸牛,搭配热玉蜀黍浓粥的早餐后,她志愿把前一天剩下的面包拿去送给穷苦的人。奈丝婶婶的关节在冷天就会痛,所以在这种刮寒风的凛冽天气里,她绝对不介意让侄女替她做户外跑腿的工作。然而今天,奈丝却很不寻常地特别关照裘琳。
“你会做一个乖女孩吧?你要听叔叔的话,这些年来他对你就像父亲一样。”裘琳出带着歉意的笑容。
“我会注意我的主贝任的,奈丝婶婶。可是我需要到外头走一走,我中午就回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要跑了,裘琳让自己的心思自由徜徉着。雪在她的厚靴子踩下时就陷下去,冰冷的空气直冻到她的肺里。可是太把云层都赶走了,地上的雪恐怕维持不了一个星期。她?眼朝狭窄的谷地后面望过去,借着沿岸披上白边的矮树丛与浓密的针枞树,葛芬河婉蜒穿行过谷间的路径仍然可以辨识得出来。
这个山谷是多么美啊!无论是哪一个季节,无论是被白雪覆盖着,或是一片绿意盎然,或是染上火一般的金与黄,这里都像”个充神奇魔法的地方。她绝对不要把这块地方让给英格兰人。
可是除了嫁给陆欧文以外,她还能做什么呢?她站在一棵古老的紫杉树下,让寂静包围全身,渗入她体内。然后她眨眨眼睛。那个英格兰佬想找工人,想找人帮他盖城堡。她记得,他也想找人翻译,教他说本地的语言。说不定他也有给女人的工作,譬如烧饭、洗衣服,以及照顾人与牲畜。她的呼加快了。还有什么方法比渗透敌营,由内部破坏更好呢?
她把羊斗篷的头罩掀开,深一口气,然后打量着通往玫瑰崖的路。她今天穿的是女打扮,他不会把她跟昨天晚上那个莽撞的少年联想到一块儿去的。
再说,她也不想一且即就跟什么人谈,尤其不要跟他说话。今天她只要观察他们,或许跟纽霖说说话就好;那是说如果她能引起他注意的话。
主意打定,裘琳匆匆走向柯岩村零星散布的建筑中最后的一幢房子。寡妇葛蕾带着三个孩子住在那里,可是烟囱里没有烟冒出来。那个房子只不过比小茅舍大一点点,石造的屋身上面架着斜斜的屋顶。可是那拥挤的空间也提供了一种好处:很容易维持暖和。那么为什么没有生火呢?
答案就横在窄小的单人草席上。托马斯的寡妇葛蕾喝醉了,打鼾时口中吐出一团团的雾气,孩子们则在一条破毯子底下缩成一团。听见裘琳进门的声音,年纪最大的小孩探出头来看她。
“母亲生病了。”那个小女孩解释道。
“她病了,就是这样。”
“病了。”裘琳喃喃说道,一面把面包放在是斑痕的桌子上,这是这间冰冷的屋子里唯一的一件家具。她转身看看火炉,谢天谢地还有一点余烬在烧着。
“这个人是你生的吗?”
“嗯。”小女孩说道。
“可是没有柴薪让火继续烧下去。”没有柴、没有食物。当然,却有足够的酒让这个成年女人不管自己已经失去父亲的可怜孩子。裘琳心里很气葛蕾,然而也知道一这个女人仍在哀悼亡夫,于是只好化气愤为行动。
“来,我带你们跟我回家,把面包留给你们的妈妈。”看见蓉雯用一副饥饿的表情瞪着面包,她又补上一句。
“奈丝阿姨会给你们吃热粥和酪。”蓉雯把额前纠结的头发开。吃一顿热腾腾的饭对她已经很够了。她练地用一手把三岁的妹妹抱起来,又用另一手抱着还是婴儿的弟弟,以一个九岁的女孩而言,这是这种年纪不应该有的能力。这时婴儿啼哭了起来,她抬眼看裘琳,耸耸肩说:“他了,而且又饿。你有没有?”裘琳无奈地抿嘴。
“我们去找东西喂他。快走吧!”小女孩担忧地回头望一眼正在打鼾的母亲,裘琳此刻的怒气倒是消了一点。可怜的孩子既无父也无母照顾。蓉雯的母亲不管他们,她却仍不忍心抛弃母亲。裘琳趁自己改变主意之前,拿起毯子给葛蕾盖上,然后催孩子走出屋子,将门带上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奈丝婶婶会收留他们的,至少等这冷天气过去再说。然后他们就必须把小孩分送给他们的亲戚,在他们的母亲恢复工作之前,总得有人照顾他们。
等裘琳终于有机会再溜出去时,这个早上已经过了一大半。奈丝婶婶像母带小一样接纳了一这些无人照顾的孩子。小婴儿在她的呵护之下安静下来,那个小女孩则着拇指,一面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然而蓉雯却紧跟着裘琳,跟她走到圈着围篱的院子里。
女孩央求道:“你要到哪里去?我可不可以跟你去?”
“今天不行。”裘琳说道。然而女孩渴望地看着她,她又有一点后悔了。可是她提醒自己,别忘了目的地是哪里,英格兰人的营地可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
“今天不行。”她皱着眉头又强调一遍。见女孩不肯让步,她又补充道:“你要照顾小可娜和戴维。我很快就回来。等吃过晚饭以后,我会说故事给你们听。”这总算得到了响应。蓉雯的眼睛亮起来,同时往屋子里走回去。
“说故事,我喜故事。你的故事里有没有龙?”
“当然有。”蓉雯意了,没有再说什么就跑回屋里。裘琳走向通往玫瑰崖的路,脸上带着笑容。有龙与灵,还有英俊的武士。真像孩子。现在她必须编一个故事来足那个小女孩。
然而一走到村外,踏上被雪覆盖、通往玫瑰崖之路,一种不快乐的想法立刻袭上她的心头。此时此刻她正要去偷窥一只龙,就是那个英格兰国王派来盖城堡的入侵者。灵诗人纽霖也许会帮助她,也许不会。
可是谁来扮演她那英俊武士的角呢?
费兰德的脸孔在她心中闪现。一张棱角分明的睑,在火炬的照耀下衬托出疤痕,以及其中所述说的故事。有人也许会说他很英俊。她可能也会那么说,如果他不是可恨的英格兰佬。然而他是英格兰人,是一只英格兰的龙,要来伤害她的同胞,她不能说他很英俊。那么还有谁呢?欧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