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黄金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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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给我下了蛊虫,名字很好叫做‘戒’,想来是要我清修。”醒来后刑风苦笑,并不打算隐瞒。姹萝顿住,五指握在他肩头,按下五个深深红痕。
“从今往后我要戒,其实这样也好,你不知道你那个时候多野蛮…”这句调笑还不曾说完,姹萝就已经起身,步子凌厉,长发在身后成一条决绝的弧线。
“解药,给我戒的解药。”进门后姹萝劈头就是一句,手在月如跟前展开,眼里厉光几乎能将她劈穿。
月如笑,放下手间银耳羹,侧头看她:“我记得你说你和影子清白,怎么,我对他略施小戒,你就这么巴巴地赶来,这不是自己甩自己嘴巴吗?”
“我这人便是这样!”姹萝眉角立起:“我的碗只能我自己摔破,我的影子只能我自己惩戒,和门主没有…”
“很好你还记得我是门主。”月如接过她话,又将银耳羹捧起:“你要记得,虽然你很得听竹院心,可今时今我仍是门主。”姹萝埋首,五指握拳,指甲掐人掌心:“你说过,只要我和…和夜…你就会放过刑风…”月如又笑,张嘴吹了吹烫羹的热气:“我是放过了他,没要他命,我没食言。”姹萝沉默,极力稳住呼,许久才能平静回复:“那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月如不答,继续吹她的汤羹。青石地面上这时有一条暗影滑动,一条漆黑的蟒蛇正徐徐游来,在姹萝脚底打转,试图盘上她的小腿。
就是这条蟒蛇,通体漆黑,所以名字叫做夜。姹萝浑身肌绷直,将牙关咬了又咬,这才重复:“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月如放下手里汤碗,上前来抚过她长发,一边叹息:“我有的时候真奇怪,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头发。”姹萝直脊背,由得她去摸,那一头长发就象软缎,在昏黑的屋里涌着粼光闪闪的。
“我如果要你这把头发…”月如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姹萝已经立直,长发逆飞向后涌起,发尖扫过长桌,接着了那上面未灭的烛火。
屋顿时涌起烟,长发触火即燃,很快就烧成一把黑灰。养这一头长发需要十年,可毁灭却只需一瞬。姹萝就是姹萝,象蓝禾所说,从不犹豫有种决绝的智慧。
“我只是说如果。”等屋里烟尘散尽月如才突然发话,过来摸她犹有余温的头发,煞有其事蹙眉:“你怎么能当真,怎么舍得?!”
“你还要什么,还想怎样。”姹萝在那厢低头回她,咬着牙,一字字咬碎。月如放下了手,终于敛起笑容,缓声:“我要怎样,你其实清楚。”
“你要我死,可这桩我不能答应,听竹院也不会答应。”
“我不要你死。”隔许久月如才叹了声:“我不过要保住我这个位子,你也知道,失去这个位子,我的下场就是死。”这句话来自肺腑,因而难得有几分真诚。
姹萝慢慢抬起了头:“那你要怎样,才能确保我不会威胁你的位子?”月如抿,弯打开屉,找出只纯白的玉匣,在姹萝眼前缓缓打开。
里头是只蛊虫,一只大约指甲盖大小的蛊虫。蛊虫姹萝已经见过无数,可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象一瓣柔软的花,淡淡嫣粉,娇媚无限。
“这只蛊有个很好的名字,叫做‘妾’。”月如手指拂了拂。姹萝低头不语。
“世上所有雄都有一个病,就是贪,蛊王也不例外。”这句说完姹萝已经抬头,隐约明白了三分。月如继续:“如果在你身上种了这只妾,再种上蛊王,蛊王就会了这只妾,然后象世上所有男人一样上瘾,还想要,想要一只又一只这样的妾。”
“可这‘妾’,世上只有一只对吗?”姹萝叹了口气。
“不错。”月如点头:“再没有妾给它,那么蛊王就会反噬,每年两次,象所有急的男人一样抓狂,反噬它的主人,让它的主人生不如死。”姹萝沉默。种上这只‘妾’后便不能再种蛊王,不能成为鬼门门主,不能扶正,就只能永永远远是一个‘妾’。
好名字,这蛊虫的的确确是起了个好名字。
“你可以偷偷替我种。”隔一会她抬头:“不需要这么明白告诉我。”
“这只蛊虫娇贵,要逆经脉种上,而且真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抵抗。”这句之后姹萝又是沉默,长久的沉默。月如慢慢眯眼,捉住了她眼里的动摇:“现在换我问你,你要怎样,才肯心甘情愿做一只‘妾’?”
“我要你心尖热血。”姹萝霍然抬头。鬼门门主种有蛊王,心尖热血就能解百蛊,她想当然也能解了戒。
月如莞尔,也是毫不犹豫,拿一只空心细竹枝穿进心房,取心血一杯,亲自放到了她手间。喝完杯里热血,刑风果然大好,搂住姹萝,将她头靠在自己膛,抚着她焦黄的头发。
姹萝将勾起,眼神热切,象只小兽一样,咆哮着上来将他倒。琴房里几乎所有的物件都被他们撞碎,到最后姹萝坐上她那把长琴,琴声凌高亢,伴着刑风的最后一个穿刺,将她直直送入云端。
而后所有声音静止,世间一切静默,姹萝将头垂在刑风肩膀,耳只听见他的心跳。
“就这样吧,这样也好。”在那一刻她喃喃,心底的确清明,所有望都已隐去。
第二天,天气极好,姹萝在头顶包了丝帕,到厨房找刑风,从身后一把抄住他。刑风不曾回身,在原地僵住,沉默了许久许久。他要积聚力气,好告诉姹萝,原来戒没解。
象昨晚月如来时所说:“戒是上古蛊虫,无解,就算是蛊王,也只能克制它一次。”他以为这消息会让姹萝抓狂。可是姹萝没有,只是将头顶丝帕拿了,搁在手心,万念俱灰地笑。
戒无解,可月如的恶毒还远不止如此。她还没说,那只叫‘妾’的蛊虫还是种媚药,种蛊之后她若和谁合,就会恋上对身体,火连天没有其余任何办法排解。
“是我愚蠢。”长久的沉默之后姹萝冷笑,步步后退,飞也似地逃开了厨房。
按照平时心,姹萝肯定会去月如那里理论。可是这次没有。刑风找遍鬼门,最终却发现她没有离开绝杀院,只是坐在院里梨树下,手里拿着那把黄金锤。
夕这时如火,他看见她手起锤落,每一记都刻骨恨怨。刑风上前,等看到眼前这幕时顿住,一口气堵在咽喉。
姹萝手是血,那黄金锤每一次落下,敲断的都是她的手骨和血。‘妾’蛊虫让她贪恋刑风身体,而刑风种有戒。
她选择这种方式平息火。刑风当时颤抖,在树下跪低,将她血模糊的左手捧住。姹萝扬起角,不觉得痛楚,只是冷笑。
“我已经尝试过放弃。”她轻声:“已经尝试过愚昧痴情,做一个清白善良的女人。”刑风的肩头开始颤抖。
“可是老天不允许,我也无法。”姹萝还是轻声,手里黄金锤沉重,一滴滴坠着殷红的血。
“那我就做个恶人,比命运还恶的恶人。”最终她道,声线渐渐高了,又一锤敲上手骨血花四溅:“不论结局如何,我都永不后悔!”
“她说她永不后悔。”刑房里刑风叹气,将锤举高,落力又砸碎了小三一腿骨。
小三毫无反应,头无力垂在肩膀,早已失去了意识。刑风上前,摸了摸他脉门,发现他果然已没了真气。
当时自己只说过一句:“可惜你今生再也不能行走,可惜,如果你加上你主子,要掰倒门主,可能还有一分胜算。”只一句他就懂了,果然将真气渡给晚媚,身家命所有一切付。
“不一定值得。”退回原处后刑风叹气:“这样待她,未必值得。”小三在这时醒来,神智半昏,却侧头问了他句为什么。
“她将来前途不可计量,你会跟不上她,所谓坚贞的情会被命运动摇,最后一败涂地。”听完这句小三眨了眨眼,很努力坐直。
“所有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会死。”他缓声,很努力让句子完整:“可是,还不是很努力地过子。”刑风顿住,在他这句话里将头垂低,慢慢叹了口气。
外头开始喧嚣,时辰已到,晚媚和姹萝的决斗即将开始。鬼门中所有人都将去观战,他久等的时机已经来到。
小三被拖入刑堂,他主动请缨由自己行刑。一节一节很仔细的敲断腿骨,那么他失去的就只是腿骨。
这已经是在姹萝眼底对他最大的保全。下面就是准备。刑堂下他准备了个暗道,里面有他心腹,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将小三运出鬼门。而现在时机已到。刑风侧耳,听见外头所有声响的确远去,于是站到暗道入口,按照约定跺了跺脚。
底下有人回应,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你终不负她,那我也终不食言,放你一条生路。”站到小三跟前,刑风轻声叹了句。小三没有回应,呼微弱,离死只差一线。
刑风还是沉稳,上前渡他真气,喂他续命的蛊虫,又起刀,将他口一片薄皮割下。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最终小三被送入暗道,而他开始预备现场,将一具尸身的血仔细抹上后墙。
暗红的血在墙上凝固,他则弯,将人皮做扇,笔沾赤蛊开始写字。凉州安定。斜藏好这四个字后他终于空闲,有时间坐下,等待他的宿命。
黄金锤还在脚下,和那天一样,上面沾着赤的血。黄金锤染血,血染着恨,而恨最终开成了罪恶。
刚直暴燥的姹萝,最终成了含笑盈盈杀人无算的门主。温和淡定的刑风,最终成了人人闻名丧胆的刑堂堂主。
这相伴相随十六年的堕落,似乎是挣扎历尽夜难安,也似乎就只是一瞬。最终他放弃执念。好似老天眷顾,给了他清明,赐他一把黄金锤,一锤落下,从此锤断纵容和罪恶。可是他不后悔。那天在梨树下姹萝看住他,手都是鲜血,问他:“你可愿意陪我一起,结局如何永不后悔?”他答愿意。对这两字他不后悔。如小三所说。就算人生下来便知道自己会死,可不也是努力过子。结局早已注定的情,他也不后悔,自己痴枉愚昧,曾为之付出努力。
“你若不后悔,我便不后悔。”最终刑风低语一句,将那把黄金锤握牢,进衣衫,贴口放着。外头响起脚步,他听得出,是晚媚而不是姹萝。他的姹萝已死。
“你若不后悔,我便不后悔。”在心底他又重复一句,转身,将手拢进衣袖,对那夺路而来命运表示承受,敛低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