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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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的事?”皇帝将信将疑“乔宇很耿直,我是知道的,总还不至于说这种无父无君的话吧?”
“臣亦不敢相信,无奈说的人,言之凿凿,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么说。”江彬从从容容地建议:“兹事体大。一定得清楚;臣有一计,可以把乔宇的真心试出来。”
“好!你说。”
“请御驾亲临南京兵部,跟乔宇要南京各城门的钥匙,看他给不给?”
“他敢不给吗?”皇帝并不知太祖有此遗命,诧异地问。
江彬亦不说破,只说:“请万岁爷姑为一试!”
“也好。什么时候去?”如果是皇帝兴到微行,或者猎,或者走马,或者钓鱼,说走就走,随时皆可;这一次到兵部是有所为而去的,江彬心想,应该临之以威,摆足架子,那就得准备全副銮驾,很要一些工夫,不能说走就走。
“回万岁爷的话,臣即刻传旨,预备大驾,今天是来不及了。”
“今天来不及,明天!”
“是”这一传旨准备銮驾,张永不觉奇怪;皇帝到了南京,除却祭陵等等大典以外,没有用得到銮驾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这样一想,便即请示;皇帝将江彬所奏,都告诉了他。张永一听大惊,辞去寝,急急策马去访乔宇。
“乔大人,乔大人,这一次可真是麻烦了!皇上要亲自来跟你要钥匙。”张永忧心冲忡地说“江彬进了馋言,说你便是南京之主,连圣旨都不管用;怂恿皇上亲自来跟你要钥匙。如果不给,便是坐实了江彬的话。不但说你抗旨,还要诬赖你想造反,那一下,谁都救不了啦!”这番话人耳心惊,乔宇愣了好一会,才将这件事想通,面现沉毅之,反倒安张永:“不要紧!张公公,我有法子。”
“有法子最好!快说给我听。”
“我只好破釜沉舟试一试,到时候,请张公公为我说话。”
“那自然。要我怎么说就怎么说。乔大人请你先把你的法子告诉我。”于是乔宇将他的应付之计,细细说了给张永听;这一计很出人意表,不过有没有效验,一要靠乔宇自己做得好;二要靠有人帮着说话,越多越好。
因此,张永便即起身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进行;我此刻就去约人,到时候大家帮忙。”
“重重拜托!”乔宇一揖“不过请张公公要秘密。”
“那不消说得。”等张永辞去,乔宇亦不敢耽误,立即找来亲信,密密嘱咐,连夜布置。
一夜过去,也就是曙初透之时,已有管仪制的官员,一报接一报地到南京兵部衙门传旨:皇上本亲临巡视。乔宇是早有预备的,亲自守在大门口接旨;不让来人进入二门,免得漏机密。
辰牌时分,上三竿,大驾已到;皇帝这一次既未骑马,亦未乘车,坐的是三十六个人抬的轿子;到得大门口,乔宇已率领从属俯伏在门外接,口中朗声说道:“南京守备,兵部尚书乔宇率属恭圣驾!”
“起来!”皇帝在轿中吩咐。
“遵旨。”人随声,轿子已停了下来。因为这顶大轿实在太大,兵部衙门的大门都嫌小了。所以,另外备一乘四个人抬的软轿;皇帝换轿之前,忽然听江彬厉声问道:“圣驾亲临,何以二门不开?如此无礼,御史怎不纠弹?”皇帝抬头一看,果不其然;二门紧闭,不觉奇怪,不等纠仪的御史出面干预便即问道:“乔宇,你这是什么规矩?”
“回奏皇上,”乔宇不慌不忙地答道:“二门还不便开启,等皇上的软轿到了,自然会开。其中道理,到时自知。”皇帝天生好奇的情,听得此话,连软轿都不坐了;起龙袍下来,三脚两步地奔了上去,急着要看二门之内,是何花样?
这时扈从的张永,赶紧抢在前面,因为怕皇帝发觉意外,不免失礼,诸多不便,所以要赶上去照料。等里面将门打开,他一望之下立刻神肃然地转身着皇帝说道:“启奏万岁爷,大堂上供着太祖爷爷的灵牌。”皇帝愕然,随即想起,怪不得二门先不开,如果开了,自己就得下轿步行,这段路连软轿都不能坐了。说起来则是出于乔宇的忠之心;然而兵部大堂上,设下太祖高皇帝的灵牌,又是何意?
正要开口动问,张永却又开口了:“传鸿胪寺官赞礼!”这一下,皇帝先行礼要紧。鸿胪寺官亦觉意外,但无暇去问,皇帝应该如何行礼,反正依照入太庙或者谒陵的礼节鸣赞,总不会错。
于是,皇帝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起身瞻仰,只见蓝底金字的牌位上,写的是“大明太祖高皇帝之神位。”前面供着一部书,一大串钥匙,钥匙可是想象得到,书是何书?却不明白。
“回奏皇上,”乔宇朗声答道:“乃是‘大诰’。”在场的人,除了那些愚蠢得连自己身上少件物事都不知道的小太监以外,都知道什么叫“大诰”——是太祖高皇帝口头或书面训诫臣下的一部专集;对皇帝来说,就是一部家法。
皇帝诧异而不悦,皱眉问道:“你把‘大诰’请出来干什么?”
“臣供设‘大诰’,不是为了皇上;是为了一班不知太祖高皇帝圣训的臣。”这等于是指着江彬、张忠等人的脸骂了!因而同情乔宇的人,无不为他手捏一把汗。江彬之的脸当然非常难看;但他骂的臣,如果出面诘问,先就表示自己承认自己是臣,因而只好吃了个哑吧亏,惟有恼恨在心里。
皇帝当然也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