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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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光照进来，然后是电话铃吵个不停。活动活动发僵的脖子，钟雨发现自己竟在地板上坐着睡了一夜。刺眼的光、发痛的四肢还有沉沉如石的头都令她想起昨夜与男友分手的事实。又失恋了，第几次？记不清了。

电话，哦，是电话在响，拿起话筒还来不及说声“hello”就听见一大段叽里呱啦的说话声，除了开头的那句“干吗不接电话”听清楚以外，其余不过像是阵猛烈扫来的汽车轰鸣。

钟雨半天没吱声儿，按着头，等待着一句半句能够听明白意思的声音出现。

其实这样的电话她每个月总会接到那么一两回，只要陆雪明凑不够稿子的时候，钟雨的耳朵就会受到她的荼毒。

“倒底有什么事？”两个人谈话总要有个人先开口，而钟雨是不得不问，因为头昏盍睡，不想再听到任何嘈杂。

“唉，”陆雪明长叹口气，“老板想开一个游记专栏，属不定期栏目，也就是说可以由着写作人的子想写便写，不想写便不写，但是要有史蒂文生的觉。”

“什么？”想写便写不想写便不写这类的说辞可以一概不听，但这关史蒂文生什么事。

“史蒂文生的《骑驴游记》。”电话那头陆雪明肯定是在撇着嘴说话，“我老板最近喜上了复古风格。怎样，我推荐了你，去云贵和西藏长长地绕上一圈，最好雇上一头牦牛，题目就叫做‘骑牛游记’。”钟雨哑口无言，这世上多得是这种信口拈来的人。

“没意见的话那我就和老板说ok了，他喜你写的东西。”连句再见也没有，陆雪明干净利落地撂了电话。

枉钟雨冲着电话筒空喊了好几声:“喂，喂…”就知道的自己人生注定如此，早就知道。

去旅行？其实这主意也不错。

兜兜转转，不存功利心肠，只一心一意看风景。重坐回地板上，钟雨望着眼前的房间——装修到一半的房间里堆得杂七杂八，像极了现在的自己。住了四年的房子是父亲买的，独立的一幢二层楼，一个人住显得空了些，但那时静，所以不觉得。这些年来一直不停地往这房子里头搬东西，大的小的，有用的没用的，喜的无所谓的，房子早已不再是最初的空，就像她自己一样，再也现不出十八岁的单纯笑容。

这么惆怅干吗？钟雨扶住沉沉的头，大大地呼了口气，走进厨房倒杯冰一饮而尽，然后回到上，闭眼又睡，梦里，有好山好水。

=====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二十分，这一个囫囵觉睡得她神清气，思维清晰。

吃了点东西后，儿打来电话，原来是因为今天一整天未去店里她很担心，钟雨告诉她自己要去旅行。

“和失恋没关系。”她一语定乾坤。

“一定要去吗？那些报纸上的专栏不都是作家在家中绕来绕去，烟喝喝酒编出来的吗？”钟雨无话可说，还不如说是因为失恋心情不好所以要去旅行放松放松呢。

“我新了个男朋友，你要是去旅行，店里什么事都找我，我哪还有时间去约会？”儿故作可怜的声音一点也打动不了她。

“不过是间成衣店，费不了你多少时间，我平时也很少去店里的，怎不见你牢?”

“我的钟姐姐呀，你嘴里的‘不过是间成衣店’，其实是间专门销售欧洲品牌给这城里的阔太太的成衣店好不好?”

“好好，但我还是会去旅行，你忍忍吧，回来有礼物。”这回换钟雨早早挂上话筒。

既然真的决定了要去旅行，首先就是给爸妈和弟弟打电话，谁知全没有人接。机票儿会给订，至于旅行用的东西嘛，钟雨穿上运动衫，决定开车出去采购。

=====偌大超市里没几个人，显得有些冷清。从食品专柜绕到用品处，她一路行来不住往购物筐里扔物品。

付款时，不小心把钱包掉在了地上，“嗒”的一声从里面掉下来三枚钥匙，系着红绳的钥匙是安元凯在此处别墅的钥匙。

已多久没去那幢别墅了？年前自洛杉矶回来只去过一次。为什么？是因为了新的艺术家男友，还是因为在洛杉矶时安元凯对自己说如果没有意外他年底将会和妮基塔订婚？

不知道。

钟雨拂开额前的发，抱着买来的东西走到停车位，将它们统统扔进车里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个时候回家，路上一定是拥挤堵，把手伸进长的兜中捏到那三枚钥匙，钟雨决定去别墅看看。

路上车也不见得少多少，直到进了近山的地方，路面上才不见了其他车辆。车里放着音乐，眼看着一天将要过去，她的心渐趋平静。

安家在这地方其实有三处别墅，成品字形排着。但安元凯每次来总会挑位置首当其冲、面积又相较最小的那幢住。别墅比钟雨的房子大不了多少，可年纪却比钟雨还大，小时候与安元凯及他的弟弟元峰、妹妹元艾还有钟雨的弟弟钟常在这里玩，元峰与自己同岁，元艾与钟同岁，而安元凯大自己和元峰六岁，大元艾与钟八岁。记得那时她常想，在没有弟妹出现的六年里，元凯自己一个人得多孤单啊，后来十二岁那年，在家里与表弟表妹吵架，一个人躲在公园里被她找到时问过他，只记得他仔细地看了自己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童年往事越靠近老屋就越是清晰。